洛琳对夜夜在雨后主动离开感到十分庆幸。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除了一直保持沉默,以自己之前的状态已经很难保证不会做出失当的反应和判断——这是现在的洛琳最害怕的事情。
重新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她才总算重新获得了充分思考的余裕。少女离开后,洛琳尝试着对牧场中的奶牛进行了攻击。她绕过了牧民观察的范围,对在牧场的边缘位置漫步的一只壮硕奶牛下手。
攻击时的场景与之前应付僵尸时出现了微妙的不同,当洛琳打定主意将这只奶牛作为攻击目标后,围绕它的身体一周突然出现了暗红色的环状标记,除此之外,奶牛的名称和等级下方还明灭不定地浮现出它的“血条”。洛琳回顾了一下记忆中的情景,这样与游戏时一般无二的指示标记先前并没有出现。在对付第一只僵尸的时候,自己的视线中甚至没有出现它的名称和等级。
这莫非是因为,自己已经愈发融入了游戏的系统?洛琳没有作进一步的思考,她避开了容易受到对方攻击的头部和尾部,从奶牛的身侧将青铜匕首刺向它的身体。和之前一般,象征着各种武技的大量标识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却又一闪而没,随着洛琳手中的匕首刺出,奶牛的血条在无法察觉的瞬间消失。
洛琳的面前没有留下血肉的尸体,奶牛的存在如同之前的僵尸一般凭空消失。然而,地面上留下的物品『牛肉』与『牛骨』确凿无疑地保留下了洛琳击杀奶牛的证据。除此之外,洛琳看向前方,咽了口唾沫,一颗不算粗壮的树木轰然倒塌,被截断的部分存有一个近圆形的破口。
不出意外,这是洛琳之前的攻击导致的,和之前对僵尸的一击一样造成了相当夸张的场面。除了特定技能的释放,洛琳在游戏中并没有见过破坏力如此反常的情况,从一击就可以用青铜匕首杀死奶牛来看,大概存在两种可能:“冒险者”的攻击能力比当初的游戏世界高出一截;自己的近战武力恐怕并不是游戏初始时等级5,而是在等级15以上。
洛琳将这个信息默默记下,顺手拾起了掉落的牛肉。触觉的不敏感在这时候成为了一个好消息,洛琳感觉抓着手中的牛肉和捏着一个面包并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鲜肉和血污多少令人感到不适的触感。
出乎意料,看守牧场的牧民似乎连树木倒下这样巨大的动静也没有注意到,或许攻击奶牛的行为是系统所允许的,洛琳在观察了牧民的举动后又回到原地等待,数十秒后,一个新的奶牛模型重新出现,不出所料地得到了重置。
洛琳又重复了几次试验,结果上没有大的差别,奶牛和游戏时一样是可以随意攻击,会按时重置的动物。按照这个推理,牧民实际上也是不会带来影响的可击杀NPC,不过对方毕竟是人型的存在,不到必要的时候洛琳打算避免发生冲突。她将『食材』牛肉至于供冒险者烹饪的火堆上,没有灼热感省去了洛琳寻找烹饪器具的麻烦,或许是运气极佳,洛琳得到的数块牛肉都被烹饪到了最佳的状态,她也明白了一件事,『烹饪』的行为并不需要自己进行具体的操作,只需要将『食材』置于烹饪地点,静静地等待结果。
这看上去是一件颇为便利的事情,洛琳不禁笑了笑。虽然并没有饥饿的感觉,她还是将烤制得外焦里嫩的牛肉送入口中——“咳咳咳!这是什么啊!”洛琳觉得自己像是在咀嚼一大块缺乏弹性的橡胶。并没有十分令人讨厌的味道,但是这对已经在脑中对牛肉味道有了美好预期的洛琳来说是一种对味觉的毁灭性打击。
口中的食物没有任何成型的味道,比白面包和白馒头还要平淡,洛琳忙将还没有吃下去的部分取出,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这才发现,不仅是味道,着看上去像是牛肉的食物连气味也不具备。她这才想起,在游戏之中非常少见到有关食物味道的描述,自己吃着食物会觉得味同爵蜡,恐怕是游戏系统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数据与设定。
洛琳皱了皱眉,若是日后一直要进食这样糟糕的食物绝对是个坏消息,希望自己的这具冒险者身体也能还原游戏时的设定,除了生命恢复外并不需要日常的进食。
洛琳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肉块,将它丢进丢进柴火堆中,拍拍双手,重新回到了独自一人的木屋中。夜夜离去的时候说的一句话令她很在意,“一会见哦,洛琳琳。”这是什么意思,那名少女不久之后还会回到这间小屋吗?这样似乎说不通,因为夜夜并没有提及任何希望洛琳留下的说法。
如此说来,夜夜应该是十分肯定自己之后的某种行动,而且笃信两人会再一次见面。啧,果然有一些信息已经被夜夜窥见了吗,相较之下,自己对她依旧是一无所知。这样思考过后洛琳感到不太舒服,这个消息或许比牛肉没有味道还要糟糕得多。
夜夜的出现和接近给洛琳敲响了警钟,除了自己熟悉的任务NPC、路人NPC和性质与“野怪”没有什么区别的NPC外,这个已经陷入异常的世界中还活跃着自己不曾熟悉的人物——当然,这一次是“人”,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像夜夜一样的未知存在以后也会接连不断地出现,洛琳意识到自己必须制定一套方案,如何面对自己认识之外的存在的方案。试探进行到哪一步?什么样的时候能够给予对方信任?如何考虑他人口中情报的可靠性?尽管一切都是值得怀疑的,但她已经体会到无尽的猜忌只会无端地耗费自己的心力与降低了解世界的效率。
除此之外,洛琳在之前的尝试行为中也有了令她在意的发现。自己现在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中,所有的现象比起『表象』,决定性地偏向于它们的『本质』。比方说分明存在的物品却不能触碰,暴露于地表的岩石却不能坐下,燃烧的火堆能“烤熟”食物却没有热感,看上去是牛肉的东西却没有应有的触感和味道……事物之间运转的规则并不符合洛琳在二十年的人生中不断建立的从现象到本质的联系,换句话说,比起已经无比熟悉的“现实”,周遭的世界实质上更接近于“游戏”。
这对于已经“穿越”到游戏中的洛琳而言像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但是她很明白,自己若是小看了这种差异带来的不同,总一有天会吃到苦果。而当洛琳第一次真正体会自己的想当然带来的苦涩,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这其中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洛琳回想起了夜夜对她拾来的火堆的反应,暂时忽略夜夜演戏的可能,那么说明就算『本质』相同的事物,对不同的对象产生的作用也是不同的。夜夜的反应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本质是『人类』而非『冒险者』,如此说来,『人类』对火焰『现象』的反应反而十分接近于现实世界的人。不过若要达成这样的结论,就不得不承认夜夜作为NPC也有着近似于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令洛琳十分困扰。
不过好消息也不是没有,目睹了奶牛的重置加上对游戏系统的认知,洛琳近乎确定『冒险者』死亡后会得以复生的『本质』被现在的世界系统维续着。虽然以洛琳的性格不可能去轻易尝试死亡,但这无疑让她安心了不少,最起码,以后进行试探和交往的时候不必像之前一样过于小心翼翼。
木琦手记中的记述了从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想,『比起“人类”,“冒险者”有着一些更接近于怪物与家畜的特性。虽然很不可置信,但是被目击死亡的冒险者,很快又会被证实已经重新开始了活动。这种“不死”的特性恐怕是“冒险者”变得越发强大的原因之一——大多数“人类”与其它种族的存在在他们的一生中往往不会有武力或技能上的巨大进步。另外需要注意的一点……』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洛琳得出了自己差强人意的方案。在对世界系统还没有充分认知的现在,主要的判断都遵循游戏时的规则;在面对不能确定是冒险者还是原住民的对象时,除特殊情况,以三轮试探做出判断;如果认为对方是可以信任的,起码对自己没有明显的侵害意图,接触一段时间后可尝试交流关于世界的情报;如果认为对方是冒险者,甚至同为穿越者,应先隐瞒自己的身份……到达新的地域应该优先进行游戏系统和隐藏人物、物品的探寻;不在必要之外的事情上显耀自己的力量;在得到进一步情报前,先遵循游戏中的任务剧情。
洛琳在脑海中整理出一系列行动的准则,不过因为没有纸笔,只能靠先行用大脑记住。根据先前的构想,为了打破现在所处的僵局,洛琳认为自己应该先行完成在阿什代尔的“新手任务”。而因为对等级和经验系统还没有什么概念,“练级”的行为暂时放缓——之后的事情证明,这个想法凑巧十分正确。
决定了之后的行动,洛琳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木琦手记,从木椅上站起,依旧没有出现的疲劳僵硬感让洛琳又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总而言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把这个应该没什么难度的阿什代尔任务打通。不过,就算没什么难度,要面对僵尸这样的敌人果然还是有点让人不舒服,洛琳这样思考着,一步踏出木屋。然而出乎意料的情况突然出现,洛琳感觉自己像是踩进了一滩泥泽,身体不断下限。
缺乏支撑的下坠感与对未知的恐惧同时刺激着洛琳,她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起来,却发现四周的景色也诡异地扭曲起来,像是一团要将自己包裹的浆糊。怎么办?自己是要死了吗?深切的恐惧一下子击溃了不久之前才对重置系统建立的信息。
无来由的窒息感攀满了洛琳全身,她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力的深渊,恐惧与不解交织在洛琳心头,不知什么时候,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