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矢叶在作为学徒的年代专攻的世界的历史与传说,算不上是多么纯属的魔法使用者,更不用谈在盗走木琦手记离开雷迪洛克贤者院之前几乎为零的实战经验。这样的他,就算使用了能够瞬间提升施法出力的法力燃烧也绝没有办法和集合了十数法师之力的莱昂抗衡。
但是矢叶也有着他得天独厚的地方,即使是在人才辈出,荣光满载的贤者院也被视为前无古人的非凡才能。随着刺目的光链朝着脱身乏术的卡珊疾驰而去,矢叶将他的集中力凝练到了极致,青年第一次在战场上挥舞起他举世无双的武器。
时间的流动仿佛放缓了,这并非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却是矢叶眼中的世界。人类作为至高技术而引以为傲的魔法此时在他的眼中变得不再神秘,不必说是他自身已经修习多年而十分熟悉的神圣术式,在这样的状态下,就连初次见到的术式矢叶也能勘破本质。
没有错,就是这样缺乏实感却又确实存在的现象,矢叶对法术的敏感程度毫不讲理,不论是在实战还是研究中这都是一种无可取代的可怕能力,类似的案例连贤者院掌握的古籍中没有记载,所以现在这个在未来和矢叶之名一同流传的能力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如若只是看破法术本质这样的事情,沉浸术式研究数十年的魔法研究者在面对大多数法术恐怕也能做到一样的事情。然而矢叶的能力不止如此,有着天赐之才的青年能够做的比这更多。他的眼中隐隐地浮现出玄奥的纹案,向前抬出的掌心前,同样浮现出一个小型的素白阵纹,不过虽然微小,它却是矢叶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唯一无法看破的术式——如果它真的也属于魔法的话。
与生俱来的白色法阵赋予矢叶的是一种连魔导师也要掂量几分的能力,法术的『逆解』。如果说魔法是将魔力作为基础的要素按释放者希望的方式进行构成,那矢叶拥有的能力就是将这样的过程逆转,让一切自己看破了构成方式的魔法重新解构回到离散状态的魔力。
《炼金术基础概要Ⅰ》中提到任何炼金反应在某种状况下都能得到逆转,倘若用同样的方式来理解魔法,那矢叶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将本来可能万中无一的逆转概率放大到极限。当然现实的情况并没有这样简单,对一个魔法进行『逆解』也需要矢叶提供相应的魔力,乃至于在更早些的时候,他根本连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
对现在的矢叶来说机会只有一次,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法力燃烧已经严重透支了在法术逆解的过程中本就十分需要的精力,而且距离白色的光链接触卡珊已经只有毫厘之差。他尽量保持冷静地注视着那一束束在他的眼中已经成为只剩下术式的咒文本身的白光,专注地转动控制着阵纹的手。在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世界中,微小的阵纹与疾驰而来的神圣术式之间建立起了不数无形的链条,它们联结的正是魔力关系建立最为关键的部位。
“给我赶上啊!”从矢叶的咽喉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声,因燃烧而高涨的法力在最高点爆发,让他自己也感觉控制不住这股暴走的力量。不过或许是上天的眷顾,贤者院的法师们在金额的目光中看着自己的魔力凝练而成的术式在成功攻击目标的前一刻在半空之中以难以想象的诡异方式溃散了。就连卡珊也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她已经感受到了那灼目光线之中蕴含的威胁,然而身前剩下的两三个战士都像发了疯似的以命相搏也不让她有丝毫闪避的机会,可是万万没想到,危险在真正降临之前被破除了,而造成这一幕的,无疑是那个赶到自己身前,抬着手臂喘着粗气的青年。
“矢叶师兄,为什么!”对面的人群中,传来莱昂怒不可遏的声音“居然为了保护一个恶魔,使用了在人前从未使用的力量吗!”
“我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你已经完全与恶魔沦为同伍了!”
“莱昂,我……”
“我早该知道的。”从莱昂口中传出的声音冰冷瑟骨,他再次抬起了手,这次的目标是身上的法力薄雾已经燃烧殆尽的矢叶。
然而卡珊的动作更快,趁着方才瞬间的机会,她终于对人挥动起蚀魔的障臂,将围攻她的敌人全部撂倒。而后红黑相间的未名物质再次狂烈地暴涨,骇人的左臂以之前五倍不止的大小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这样的指抓仿佛任何事物都能撕裂、碾碎。卡珊毫无预兆地向着莱昂所在的人群冲去,法师和弓箭手们不无慌张地想要进行远程的阻击,却没有任何办法伤到用巨大化的左臂护住自己的少女。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场“屠杀”,卡珊冲入失去了战士们保护的法师和弓箭手间和虎入羊群没有什么两样。她便将莱昂之外的所有人击昏在地。
“恶……恶魔!”莱昂的面上不无畏惧的神色,但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仿佛宣示着贤者应有的骄傲与勇气,青年也没有后退一步。从他的眼眸中能看到更多的,是勇敢、敌视和憎恶的火焰。
换做某些人或许会赞叹几番莱昂的勇气,但卡珊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冷哼一声,露出同样嫌恶的表情,用修罗般的巨手整个抓住了莱昂的脑袋将他提起。
“口口声声说什么的恶魔,随性地给他人下判定,难道你们的行为就不更加低劣恶心吗?”
莱昂并没有回答,并不是他不想反驳,而是根本没有这样去做的余地。剧烈的疼痛从头部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褦襶要被捏碎,同样强烈的,还有可怕的窒息感与对死亡的恐惧。他还不想死,更不想自己死后的灵魂成为蚀魔的一个部分,只有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
“矢叶,你过来看一下,这里有哪些人是贤者院的所属。”卡珊没有继续对莱昂开口,而是将话头转向矢叶,而矢叶并没有注意到,这次她没有把自己唤作“小叶子”。
“怎么……”
“他们全都要死,不能确定的也不放过。”卡珊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
“你这个混账师弟不是也说了吗?贤者院绝对不会对恶魔善罢甘休,被贤者院抓到行踪对我来说绝对是很麻烦的事情。”
“……”她说得没错。
“所以对我们来说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是趁风声还没有走漏,杀掉所有贤者院的相关者。让关系不那么大的雇佣人员离开,这是我们能做到最大的仁慈了。”
“……”矢叶依旧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虽然能够明白卡珊所讲的全部道理,也知道站在她的立场只有这样思考问题才最为合理,但他一直没有想过,卡珊真的会向自己抛出这样的问题——这样说并不合适,其实只是矢叶有意回避了这样的想法。
“怎么,不说话吗?矢叶还真是善良的人啊……”卡珊无奈般叹了口气,将视线从矢叶身上移开,矢叶以为出现了一线希望,但她的下一句话将这样的期待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可是这样的善良和软弱是无法区分的,既然你不说的话,我就只好杀了所有人。”她话语未罢,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她的指掌之间传出莱昂不成人声的撕心痛叫。矢叶的眼中渗出泪水,虽然上一刻两人还在敌对,但说到底莱昂在他心中依旧是无可取代,比起友人更像家人的存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竟要眼睁睁地看着视为手足的莱昂惨死在自己眼前。‘
“不要!卡珊!”情绪失控的矢叶从背后抱住有着蚀魔之障臂的少女,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哭腔。“卡珊!卡珊!不要!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不要杀莱昂!”上一次像遇到讨厌的事情却无能为力改变的孩子般哭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求求你!放过他吧!”
“抱歉矢叶,这样的事情我办不到。”卡珊缺乏感情的声音传到矢叶的耳中有如恶魔的低语。
恶魔!这个女人真的是恶魔!悲极生怒的矢叶心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之前的笑容全是假的,自己就不应该!不应该救她!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失去木琦老师以外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啊!他对莱昂先前的敌意在莱昂死亡的阴影下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倾注在他身上无法想象的深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矢叶希望自己能够杀掉卡珊。
然而在全部的想法成为现实之前,矢叶的身体被重重抛出。惊鸿一瞥间,他看到地面上出现在夜晚依旧显得深邃的巨大黑影与莱昂如同断线木偶般被丢向空中的躯体。
苍穹之上,回荡一声尖锐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