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早上七点刺眼的阳光,艰难的睁开眼。
尽管今天是双休日,但还是要去工作。因为我的职业是家教。这很难被称为一个得体的职业,但已经在家大半年的我也没什么好的选择了。
当这些教育机构的老师,基本上是锅由老师背,钱由老板赚。小孩成绩上不去,家长们指名道姓的骂老师,要求换老师,然后家长们评价一降,我原本就不多的薪资水准又要下降一级。但也不要考虑现在这个社会的合理与公平,如果真的有那么公平的话,我也不会连碎二十把武器了·····完蛋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离谱的事。
走进自己小小的办公室,把基本的教材往桌上一摆,拿过课程表一看,今天,有新学生啊。
因为是一对一的辅导授课,所以不管来的是多么顽皮的小鬼,我总有办法制服他,谁叫我长的一副凶相呢。这由我自己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确实没什么做教师的硬件,长得凶,声音粗,字也写的难看,唯一正规的,就是那本大学时候顺带考出来的《教师资格证》吧。
幸亏,现在是一个这样的时代,我也能混口饭吃。
门,轻轻被推开了。
来了来了,今天新来的学生。
我赶紧保持正坐的姿势对着门。
门,裂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肩膀侧身挤了进来。然后,再回头把门轻轻关上。接着,她转过身面对着我,稍稍鞠了下躬,“您好,是沈老师吗?”
看起来是一个很规矩的女中学生,我松了口气,点了下头,“是的,我是沈罡,同学,你的名字是——”我再次确认了下课程表上的名字,“孟可,是吧。”
“是。”点了下头,回答的有点不知所措。
不会一进来就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吧。我稍稍有点失望的说道:“坐吧,不用拘束,我上课还是蛮轻松的。”
她依旧有点拘谨的走到我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现在我与她隔了一张桌子,她反而不怎么看着我的眼睛了,自顾自的低头从书包中把教材与作业拿出来。
“孟可,你上次期中考的试卷带来了吧。”
我突然的问话好像有点吓到她了,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开始手忙脚乱的从一堆带来的试卷中翻出了一份,双手递到了我面前。
“不用这么约束啦,随便一点就好了。”我笑着从她手中接过了试卷,“让我看看先,稍等下。”
于是,我把注意力从她那微微泛红的脸上转移到了手中的试卷上。这是一份理综试卷,总分300考到了220.从她所在的学校来看,这个分数尽管低,但成绩本身并不差。因为才明明高二,试卷难度却已经和高考相当了。
接着,我详细一道一道看了下她的错题。
PH溶解度计算,光合循环,电磁运动,错的几乎都是20分以上的大题。
不过,照理说前面小题全对,做大题的基础不会这么差,所以原因很简单,时间不够。越到后面做的越慌,甚至有的地方直接乱写一气,希望得到公式分或者蒙对答案,毕竟空白是100%的零分。
“考试时间够吗?”我边继续分析着她的试卷,边随口问了出来,“有做不完的题吗?”
“有。”她唯唯诺诺的点了下头。
这下就好办了,既然是简单的速度跟不上,只要加速就行,“平时学校布置的作业要多久能做完。”我合上了试卷,继续观察起了这个文静的小女孩。
孟可显然不知道该吧眼神往哪里摆了,有点勉强的看向了我胸口的部位,低着头小声说道,“经常做不完。”
“做到几点。”
似乎是被我咄咄逼人的询问吓到了,孟可的头更低了,“十点吧。”
“十点就要睡了吗?”
这次,孟可没出声,以点头代替回答。
“你是住校的还是通校的。”
“通校的。”
基本情况了解了。孟可这样的状况成绩很难再有突飞猛进的进步了,只能像小鸡啄米一样把平时所做不多的作业慢慢把技巧转化为经验。可能因为身体原因,可能因为家庭原因,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毕竟见过的也多了,我顺带询问了下,“上下学路上要多久。”
这次,孟可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触及到她家庭的私人问题了,我立即作罢,转移了话题,“那么,你把这题重新做一遍,列出所有步骤。”说着,我把一份草稿纸递了过去。
······
······
“沈老师。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没事了,路上小心。”我微笑着挥了挥手。
孟可轻轻把门开了条缝,侧过身子挤了出去,然后又轻轻把门合上。
真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小女孩啊。我舒展了身体躺在了椅子上。很有礼貌,声音也很温柔,而且长的也秀气,如果每天来补习的都是这样的孩子,那一定每天都心情大好。
她的学习方式没错,解题技巧也尚可,唯一不足的就是经验,换而言之,时间。她还是我碰到的第一个那所学校的通校生。根据学生信息上的住址来看,每天上下学就要花掉两小时,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原因,十点就要睡觉的话,和其他人比起来,根本就是少了一倍的作业时间。
她也有苦衷,不容易啊。
我收拾了下桌面,起身走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一下就已经是中午了,下一个学生会在半小时后到,现在去吃个饭吧。看到马路上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一想到买个饭都要排队五分钟,心情又不开心了起来。
突然,眼角瞥到一抹身影,那个叫孟可的小姑娘走出了大楼,现在正要过马路。
超小个的单薄身影在人群中反而变得显眼。相比于其他家长带着或者成群结队的学生,她还真是让人不放心。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被人潮吞没。低着头,双手护着膝盖前的斜挎包,整个人贴着信号灯灯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车子一辆一辆疾驰而过。
信号灯开始读秒了。人群骚动的同时,车速反而在加快。
然后,看不清楚是不是有人推了一把还是怎么的,孟可,跌下了人行道,几乎是迎着一辆车冲到了车道上。
一阵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的沉闷巨响。
再然后,人群一下沸腾了,孟可那小小的身体滚到了几米开外。
接着,我放弃了思考。
“哟呵,我又来了。”
一阵很有精神的声音把几乎定格的时间重新推动。
我木讷的看向了身边的桌子上。
白大褂,百褶裙,黑色长发,红瞳,“拉普拉斯妖。”
“OK,很好,这次记忆恢复的很快。”仅有三十公分高的拉普拉斯妖轻巧的漂到了面前,弯着腰把脸凑近了我,不客气的说道,“真是难看的表情啊,你有这么喜欢那个小女孩啊。”
此刻,脑海中,有关拉普拉斯妖的记忆伴随着她的出现,瞬间复苏。海量的信息冲击着大脑有限的空间,让我几乎做不出什么复杂的思考。明明有关拉普拉斯妖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但我能分辨出来的,除了拉普拉斯妖的身份外,再也没有了,重要的记忆,还处于混乱中。
我有点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妖。
她却是索然无味的说道,“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一样的表情,我也快看腻了,下一次还是不要解封你的记忆了,还是第一次的你比较有趣,每次都不带重样的。”
拉普拉斯妖,通晓宇宙之理,未来的预见者,观测者,改变者,创造者。
我与她,有着某种约定,而有关这个约定,复苏的部分记忆中是这样描述的——只要我支付了一定概率的代价,我就能直接影响其它等概率的事件。
“拉普拉斯妖。”我现在,在接受了孟可事故与无法置信的信息冲击后,大脑,已经做不出其它什么富有思想与感情的举动了,只是机械似的遵循着最为简单的想法,“我有一个请求。”
拉普拉斯妖媚然一笑,“OK,请求已受理。”
“沈老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没事了,路上小心。”我微笑着挥了挥手,“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向我直说。”客套的,我又加上了一句。因为,我蛮喜欢孟可这样的学生的。
孟可轻轻把门推开了条缝,侧过身挤了出去,然后又轻轻合上。
真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小女孩啊。我舒展了身体躺在了椅子上。很有礼貌,声音也很温柔,而且长的也秀气,如果每天来补习的都是这样的孩子,那一定每天都心情大好。
她的学习方式没错,解题技巧也尚可,唯一不足的就是经验,换而言之,时间。她还是我碰到的第一个那所学校的通校生。根据学生信息上的住址来看,每天上下学就要花掉两小时,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原因,十点就要睡觉的话,和其他人比起来,根本就是少了一倍的作业时间。
她也有苦衷,不容易啊。
我收拾了下桌面,起身走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一下就已经是中午了,下一个学生会在半小时后到,现在去吃个饭吧。看到马路上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一想到买个饭都要排队五分钟,心情又不开心了起来。
还是老实出去买盒饭吧。我打开了门,走到了办公室外,却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了什么。
低头一看,超小个的孟可一下缩在了我怀里。
“抱歉抱歉。”我扶着她那瘦弱的肩膀把她推到了差不多距离的地方,“走太急了没看清,怎么了,孟可,一直在门外等我吗?”
孟可上漂着她那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做着很大的决心,“沈老师!”
“嗯?”
“我有一个烦恼!”
看来饭点要无限期延后了,我重新推开了门,“孟可,不急着回家的话进去说吧。”
重新回到了办公桌前面对面做好。
孟可又看了我一会后涩涩的说道:“沈老师,你相信不死吗?”
一个高中生一副正经样子的说出她的烦恼是——不死。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不死,从生物学上看,很多低等生物都会啊。”
面对我的调侃,孟可反而变得更加认真了起来,“老实,我说的是不死,不是永生。”
看着孟可一副咬文嚼字的冲牛角尖劲儿,我反而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趣了,一边保持着脸上的肌肉不至于笑的太夸张,边继续回答这个外表文静内心脑洞大开的小女孩,“不死,从物理上来看是不可能的。不用一千摄氏度就能撕裂糖衣,并轻易将DNA断链。”
“老师!”孟可依旧是一副不屈不饶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接触不到死亡。比方说,想割腕的时候拿刀的手抽筋了,想跳楼的时候天台门锁上了,想吞药的时候反胃了,想撞车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孟可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而我的心情,一个180°大转弯。刚刚这些话,竟然是从孟可嘴里说出来的。这么一个文静胆小的小女孩,竟然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么多死法,有点难以置信。
我的声音沉了下去,“大概,因为世界,期望他能活下去吧。非要说的话,巧合吧。”
“不。”孟可果断摇头,“那是因为,”她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没有标签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她的出生,就是死亡。没有人期望她的生命。已经死了的人死不了第二次。”
语毕,仿佛断线的木偶,孟可的身体,渐渐瘫在了椅子上,原本明亮的双眼失去了光辉。她低下了头,手中跌落的水瓶,直直的伫在了地上,“咚”的一声,瞬间暂停了我的思考。
“哎呀,哎呀,这种小姑娘有什么好救的。每天都要死这么几次,烦不烦啊。”拉普拉斯妖看起来很不开心的坐在孟可的脑袋上,然后注意力集中到了我脸上,“懒得解释了,解封你全部的记忆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斩钉截铁的说出了两个字,“救她。”
拉普拉斯妖在孟可的脑袋上缩起了腿,两手托着下巴,似乎是饶有兴致的期待着我,“这都是第二十五次了,为了救她,你的生活可是一团糟啊。一次一次的让小概率的不幸发生在你身上,然后又把来之不易的代价全部花费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你明明,可以活得不用这么辛苦。”
“无所谓。”
“你也该注意到了吧,她的死已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离奇了。你看不见,但我能看见,她的未来,正在以几何级数减少,而相对的,随着她成为你越来越重要的人,你所要支付的代价会以几何级数上升。你,会品尝到,被命运的业火吞噬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
“我能撑得住。”
拉普拉斯妖长长的叹了口气,放弃了说教:“那么,如你所愿。”
在拉普拉斯妖出现的时候,我似乎能恢复有关这一切的记忆。那是在一个月前,我第一次与孟可相遇,那时候,我们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孟可。”我的声音沉了下去,“大概,因为世界,期望他能活下去吧。非要说的话,巧合吧。”
“不。”孟可果断摇头,“那是因为,”她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没有标签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她的出生,就是死亡。没有人期望她的生命。已经死了的人死不了第二次······咳咳,咳——”
孟可的话说着说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咽下去的水从食道重新上涌,她手忙脚乱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异常难堪的低下了头,似乎拼命想吧呕出来的水重新咽回去。但伴随着一阵又一阵背部的起伏,以及难受的反呕的声音·····
“孟可!”我急忙把身边的垃圾桶摆到了她面前,“不要用鼻子,低头,用嘴呼吸!”
“哇——”一大口水混杂着略带腥味的胃液,吐进了垃圾桶中。
已经完全哭出来的孟可红着眼睛抬头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减轻她的难堪,也沉默了下来。
见我没说话,孟可再次把瓶子凑到了嘴角。
我没多做思考,夺下了她的瓶子,倒着丢进了垃圾桶。
于是,我们两个,又互相看着沉默了。
我尽量不想把孟可说的话与她做的联系到一起,因为那样做的话,不就好像我相信孟可说的一切了。但如果不那么想,还有其它什么的可能吗?
我用手指沾了一点水,用拇指搓了下后凑到了鼻子前,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让我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纯净水。“为什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隐晦的询问,只能这样子说,“你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吗?”
孟可潮红的脸还没从刚刚缓过劲来,但表情却已变得木讷,“如果我死了,别人会不会才能注意到我,我也是活着的。”
“注意你?没人会为了这种事情,啊,不对,跳桥秀那个······总之,我现在要发火了。”我突然大起来的音量有点吓到孟可了,她缩了下肩,便不再作声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就这样放她回去也不太放心,但总不能在上完课之后还把学生留在办公室吧。更何况下一班的学生就要来了,“孟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点。
她示意性的抬起头看着我。
“你明天早上还有课,你还会来的吧。”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孟可却沉默了好久,最后的回答却也不尽人意,“大概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会让整个世界感受到你的生命的,不是心跳,不是体温,不是呼吸,更不是你的思维。而是更为根本的,父亲与母亲,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饱含着祝福与期待蕴含在你体内更为闪耀的东西!”我并没有思考,只是随心所欲的像个雄辩家一样大谈理想,“我会让你看清自己的,只要你,能在明早,安安全全的到我这里来!请,给我这个机会,为了,自己。”
孟可尽管只是轻轻的讥笑了一声,但她还是反应出了兴趣,尽管对我的的眼神有点闪躲,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正视着我点了下头,“我明白了。”与这清脆的声音伴随的,是一个浅浅的,无奈的,悲伤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