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松了口气与孟可告别后,完成了全天的工作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距离明早还有十个小时。但有关我夸下的海口——让整个世界感受到你的生命——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倒是在错过了末班车,并赶上大暴雨,又在莫名其妙的被狗追赶了半天之后,我才发现,说不定比起孟可,我才更讨厌活着的感觉。从来不会碰上什么顺心的事,不幸一件接一件,却从来不见什么好事。明明从概率上来讲我这样的人生也太稀罕了,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充斥着我的生活。确切的说,是近一个月的事,在我辞职之后的生活。
在那一天,除了离职外总觉得碰上了什么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的话,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哎呀,一不小心又跑题跑开去了,要让整个世界感受到孟可的生命,还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承诺啊。自嘲着,并拉了拉已经湿的和皮肤完全贴在一起的裤腿,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已经晚上十点了,走回家还要半小时,明明,我自己的人生都这么黑暗了,却还要让别人感受到生的希望。这大概,就是人民教师的荣耀吧。
“哎呀呀,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做。”
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却在听到她的一瞬间,变得熟悉了起来。
“拉普拉斯妖,你又来了。”我望向了我面前的半空中,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中的她,有点无力的说,“又是下雨又是末班车,还被狗追了半条街,我这么狼狈都是你搞的好事吧。”
拉普拉斯妖那友好的微笑一直没变,依旧是那好听的声音:“什么啊,这可是为了让孟可明早能100%与你见面的代价哦,你忘了吗。我记得是把你的记忆解封了啊。”
“我记得,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的记忆一次又一次的被抽空塞满,抽空塞满,反倒锻炼出了抗性了,理解这一切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不过,还是有点不开心就是了,我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要做什么,身为拉普拉斯妖的你不应该一直都知道的吗。身为机械宇宙全知之神的你,为什么会期待我的表现?”
“这个···”拉普拉斯妖依旧是笑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有点说不出口啊,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
“对。”我故作生气的说,“只是每次都被你抽走记忆,可能要提早老年痴呆了。”
“对不起。”拉普拉斯妖倒是很干脆的鞠躬道歉,“这是约定,我的存在意义需要你来定义,所以作为依据,你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意识渐渐远去,我知道,马上我就又要恢复到一无所知的状态了,但我确信,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能想到解决办法的 ,因为在这个隔绝了法则的箱子中,我所能托付的,只有我自己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一路上边走边思考着要怎么才能让孟可放弃那种危险的想法,却完全无果。总不能为了让她切实的体会到活着的可贵而把她掐的半死吧。看来冒出这样的想法的我也是病的不轻啊,像这样鸡同鸭讲的事情我怎么搞的明白。
冲了个澡往床上一躺的我立即又陷入到了胡思乱想中。在我23年的人生之后,发生过哪些快乐的事。从记忆最深处的6岁开始慢慢回想起来,几乎全是被霸凌,被欺骗,被戏弄,如果说人的RP是守恒的话,那我攒了这么久的RP能不能在死之前爆发一次啊,让我也感受下倾彻人心的喜悦啊。该死的,明明都是一样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界上,满怀梦想的少年却与同样满怀理想的政治家生活在同一颗星球上。资源的分配,健康的保障,教育的质量,根本没有公平可言,生命生来就不平等,不要提什么奋斗起家,人定胜天,天上有10^50以上的恒星,随便哪颗恒星上的一立方米物质就能让地球爆炸。人实在是太渺小了,组成人身上的碳原子与几亿年前恐龙身上的是同一枚,那如草芥般的我,究竟在挣扎什么······
想到这里,我翻身起床,重新穿好了衣服,从抽屉中拿出了车钥匙,同时,确认了下学生名册上孟可的家庭住址。
与其满怀信仰的虔诚祈祷孟可明早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不如就这样找上门去,反正现在的心情根本不是能睡着的状态。
就算孟可答应了我一定会来,但这个世界没有答应,就像我的过去一样,无论多么理所当然的事,都会因为天气,事故,各种各样的偶然与必然而被影响。而我,却一直把这怪罪为运气太差,那么,运气到底是什么,它只是一种借口而已,看似随机发生的不可预料之事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自己的怠惰与侥幸。
就如同我没赶上末班车,并不是末班车提前了10分钟,而是我迟到了10分钟。如此浅显的事,我却在此刻才明白。因为世界这个敌人太庞大了,我才无视了它,因为懦弱,因为恐惧,因为,不愿面对。
尽管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进入了梦乡,我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车开出了小区。
好久没开这车了,引擎的声音有点大,不过,我应该会被原谅的吧,毕竟这是我这两个月来第一次在晚上把车开出去。
三叉戟标志的低矮轿车呼啸着驶入了夜色。
现在是凌晨三点,没有公交车,没有出租车,没有地铁,这是我所能选择的唯一交通工具了。
路上很空,我也开的很快。因为,已经清楚我所遭遇的不幸到底是谁造成的了,既然它能随时随地的让我不幸,那我除了时间以外,就没有能合理运用的东西了,我已经不会把时间预留在期待,后悔,抱怨这种事上了。
坐在安稳的车内,只是一瞬间,就跨越了15公里的路程。我打开车门,面前的独幢小楼就是孟可的家。
当然,这个时候不可能大大咧咧的敲开门,然后面对着她父母警觉的面孔说,我要把你们的女儿带走这样可疑的话,我要做的,是更可疑的事,确切的说,是犯罪了。
如果是曾经的我,总喜欢做事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45%的成功率却要准备19次的失败;三分钟就能买到的外卖却要预留三十分钟;确信之后的七天都不会下雨才会不带伞;只去同时有两辆夜班车的车站。然后,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无论多么小的概率,它要发生的话,那就是100%。不要讲什么量子纠缠,薛定谔猫的观测坍缩,还有那脱节于时代的拉普拉斯定理,因为我这个人真真切切的经历,就是很好的反例。
或许,我身上就有一个观测者,在量子坍缩之前,它就决定了一切。就像是拉普拉斯妖钻进了薛定谔猫的盒子中一样,量子宇宙的概率被机械宇宙主宰了。
换而言之,我做事根本不需要什么准备,因为结果早就被确定了。所以为了不至于太过绝望,我所能做的只有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让自己完全没有考量的时间。让概率这种东西根本不会被我意识到。这样,或许,能赢。
我踩在车顶上,翻入了孟可家的围墙。然后利用院子中的桌子与排水管爬到了一楼的屋檐上。
然后,我脱掉鞋子,蹑手蹑脚的一扇窗户一扇窗户的往里窥视进去。
大概是因为我想通了吧,这次,命运没有戏弄我。
月光很亮,没有拉窗帘,第一扇落地窗内就出现了熟睡的孟可。
更为巧合的是,落地窗没有锁上。
我滑开了落地窗,径直走到了孟可的身边。先小心翼翼的骑到了她的身上,然后捂住了她的嘴,慢慢压制住她的四肢,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意料之中的,睁开眼睛的孟可一瞬间就挣扎尖叫了起来。
我只能先使劲压住她,等到她看清楚了是我之后才松开了她的嘴。
“晚上好,孟可,是我。”
孟可很快理解过来,并点了下头,“那个,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等不到明天了。”我很老实的说出了实话。
孟可轻点一下头,“哦,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能从我身上下来吗?”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不可思议的没有一点紧张,因为什么都没考虑的我自然什么担心也没,“对不起,不打招呼就找上门来了。”
孟可也是出奇的冷静,“没事,一开始我还有点兴奋,以为马上要被杀掉了。”说完,她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似的笑笑。
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在你家不大好吧,能跟我走吗?”
孟可很顺从的掀开了被子,还穿着睡衣就走到我的身边,然后抬头看着我,“走吧。”
如此顺利到不正常的状态让我怀疑起了我人生之前所有的悲剧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的等价交换。“好。”就连目的地也没有问,孟可和我小心的从大门离开了。
“咦,门被堵住了。”一开门就看到一辆车,孟可反射性的小小叹息一声。
我大大方方的打开了车门,对着孟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去吧,这是我的车。”
一进到里面,眼尖的孟可就看向了方向盘,“你这么有钱啊。”
我苦笑一声,“大概我的户口也是用我不幸的人生换来的吧。”
“什么意思。”就算半夜被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带出家门,坐上一辆目的地不明的车,孟可依旧是一副完全信任我的样子。
不过,其实并不是她信任我吧,只是她已经失去了兴趣而已。
试图去死的她对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此刻,她正一副很新奇的样子观察着这辆车的内饰与中控台。
我回避开了她这个复杂的问题,换了个话题,“我们去江边看日出吧。”
“江?”她一下抓住了重点,“为什么不是海?”
我很诚实的回答:“不认识路。”
孟可突然两眼发光的看着我,“沿着江,一路向东,不就是海了吗!”
我一下被逗乐了,“好好好,听你的。”
完全没有料想过的情景现在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原本是打算深思熟虑后在早上8点的样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为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小女孩进行心理辅导。
而现在,却开着一辆价值千万的跑车,夜袭女生学的家把她带上车一起向不确定的方向狂奔。
完全不需要考虑,直接按照一时的兴起与冲动,我曾经那缜密完备的人生计划,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