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怪的要领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停地给对方制造伤口,直到它的自愈能力跟不上自己的伤势,直到它的伤势足以致命。
雾隐者与女斗士朝怪物的两侧杀来,行云流水地打出一套连击,两人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急速,攻击结束后那兵刃的破空声、皮肤的破裂声才姗姗来迟,邦拉尔的速度远不如两人,自然出手就要比他们更慢,但再慢,他的攻击也应该到了。
只见这名太阳骑士单手持剑,声势熏灼地冲向牧尸者面门,长剑轻松从怪物下体刺入,邦拉尔腰间运力,双手握住剑柄,转身斜向上挑,长剑带走了一大堆牧尸者的身体组织,一道触目惊心的豁口在它的胸前形成。
尽管这把长剑在怪物体内被腐蚀得破烂不堪,但像这样的武器邦拉尔一点都不缺,他果断松手,舍弃掉这把长剑,从背包中取出一柄斧子握紧,没有丝毫退意,反而是紧绷身体,准备挥出下一击。
牧尸者不会坐以待毙,它抬起自己宛如压路机一般粗壮的手臂,猛地朝自己跟前横扫,眼见邦拉尔无处可逃,伊佐特和伊耶塔的支援及时赶到,雾隐者跳跃至牧尸者的胳膊旁,朝着一个地方持续不断地斩击,而女斗士则从天而降,一脚把怪物的手臂打入地面,清晰的咔擦声响起,这根巨手已经被两人合力折断。
虽然牧尸者还有一根手臂,但这一根不得不说有些细了点,仅有一个人的腰粗,太阳骑士的力气与体质可不是摆着让人看的,邦拉尔腰斩过的人形怪物不知几何,他抬起大斧迎向怪物挥来的手臂,锋利的斧刃就像菜刀砍入果冻一样轻描淡写,随后又撞上怪物坚硬如铁的肱骨,这才遇见了强大的阻力。
即使双方的作用力已经无比巨大,但邦拉尔还是没能砍断怪物的这只手,这是双方的属性值带来的硬性差距,不仅如此,呈攻击姿态的他没有稳住下盘,怪物的这一挥直接将他打飞了出去,太阳骑士被震得浑身发麻,甚至没有办法调整落地姿态,不过他无法做出反应,有人却能帮他一把。
伊佐特瞬移到邦拉尔的身旁,一手托住他的后背,连连后退卸掉这股冲击力,随后扶着太阳骑士安稳落地,而女斗士则是乘胜追击,她扑向邦拉尔那把还嵌在怪物手臂里的斧子,待到怪物手臂挥舞的速度减弱些后,迎面一拳轰向斧子的斧背,随着又一道咔擦声传来,这根胳膊总算也被打成了两半。
失去了主要攻击手段的牧尸者浑身抖如筛糠,不知道这是它在表达痛苦还是愤怒,反正伊耶塔可以确信这些亡灵种不会恐惧,但正因为怪物还保有如此活力,便可以看出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伊佐特拍了拍邦拉尔的铠甲,再次跑向牧尸者,而伊耶塔也纵身跃起,踏空而行,往怪物的头颅奔去。
女斗士转眼间便来到牧尸者的跟前,她脚踩怪物的肩头,双手成爪,扣住了怪物的头颅,她的双臂泛起青筋,表情也变得略微有些狰狞,从这幅表情中多少可以看见她最开始以一敌二时的憋屈,随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怪物那本就畸形的脑袋再次变换起了形态,同时为伊耶塔传递着一种奇妙的手感。
“咔,咔咔,咔——嘣!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破音传来,女斗士已然挤爆了怪物的脑袋,粘稠的毒性脓液溅到她的身上,灼烧着她的肌肤,但伊耶塔也不用再躲了,只见她镇定自若地从背包中取出一瓶药剂,潇洒地为自己灌下。
怪物之将死,她只需要专心回复便可。
伊佐特担负起了终结牧尸者的任务,他来到怪物的身后,双刃刺入怪物的肉中,脚踏怪物背脊垂直而上,匕首如蝴蝶一般在雾隐者手中飞舞,好似雕花一样将牧尸者的血肉一片片掀飞,不断流转的清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刀身,把那些试图腐蚀匕首的脓水统统冲走,随着这些身体组织的流失,怪物体内坚硬的脊骨也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之中。
“滋啦——”此刻雾隐者的形态已经完全变得模糊,他的无数道斩击也都化作一声绵延不绝的长吟,好似一把钝刀砍在人的肩头,刀刃一点点没入心脏,慢慢地将罪犯拖向死亡,牧尸者粗壮的脊椎骨上,深深的砍痕就像初春萌发的新芽,从无到有接二连三地出现,这道黑色的身影从牧尸者脖颈处径直下落,而在这过程之中无数道裂痕已经遍布怪物的脊椎。
“咚!”伊佐特一脚重重地踏在地面上,整个人将地表砸出一个小坑,他单手将匕首刺入地面,深呼吸一口后站了起来。
他看向一旁怪物那如同承重柱一般粗壮的脊椎骨,此刻正有无数的脓液汇聚往此处,想要修补上面被伊佐特砍出的刀痕,但这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失去大量脓水后的牧尸者恢复力已经大不如前,此刻他体内的脓水想要填补那些刀痕都非常困难,伊佐特只要像现在一样,一手按在这根骨头上,然后念出某句咒文——
“r yiabe heben oxea(让眼前这具躯体崩解)。”
“……咔吧。”怪物的脊椎就会瞬间瓦解。
它也死了。
牧尸者的身体在失去脊椎骨的支撑后就真正变成了一滩烂泥,整具躯体绵软地朝一边倒去,站在它头顶的女斗士见状,轻轻一跳,优雅地从怪物身体上飘了下来,她甩甩自己的头发,面无表情走向古拉求。
她要找商队加钱去了。
至于雾隐者,在解决完牧尸者后,第一时间便看向了一旁的太阳骑士,邦拉尔一边为自己上药回复,同时也在看着伊佐特,只是当两人的视线交汇时,邦拉尔的目光躲闪了起来。
伊佐特没有看到这个细节,或者说他看到了但并未能理会其中的含义,他走向邦拉尔,来到他的跟前,看着骑士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问道:“伤口怎么样?”
邦拉尔低着头似乎在观察自己的伤口,只听他用略带叹息的口吻回答:“大意了,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意思就是“不用担心”。
伊佐特微微颔首,便又换了个问题:“神父呢?”
“第一时间把他杀了,”邦拉尔回答得很快,但他依旧没有去看伊佐特的脸,“我怕迟则生变,万一他用什么手段逃走,我们还要花精力去追捕他。”
邦拉尔的这番言论,显然已经实锤了雾隐者心中对于佩罗蒂身份的判断,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现场有刚才那两个怪物碍事的话,率先击杀佩罗蒂一劳永逸,才是最为正确的判断,他点点头,也没有追究骑士责任的意思。
“那……”伊佐特环顾四周,“两个孩子的情况呢?”
话说到这里,他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只见原本神态就有些不自然的邦拉尔突然绷紧了身体,微微颤抖着抬起头来,与伊佐特对视,他的眼中蕴含着一股浓郁且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自责,有愤怒,当雾隐者看到他的瞳孔时,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骑士颤抖着嘴唇,嗫嚅道:“……我……我没能保护得了他们——玛加莉亚受伤了。”
“受伤”,肯定是个委婉的说法,不过既然没有提到卢奴卡,那看来弟弟的情况应该还好,对于伊佐特来说,这个结果要比他预想中的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她伤得多重?”伊佐特又问。
“右手被活尸啃掉,双腿被石块完全压坏,没有药水可以恢复……”邦拉尔的目光瞥向一边,“除了帮她脱离生命危险,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听完邦拉尔的讲述,伊佐特沉默了。
恕耶大陆的药物可以为人续上断肢,可以让停下来的心脏重新运转,但它们依旧被局限在“药”的范围内,一个人如果肢体完全损坏,或消失,或成为肉泥,没有任何药物可以让他们断肢重生,因为这是无中生有,是神明的领域,也许一些超规格的力量可以做到,如今的两人还没有能力与知识踏足。
面对这种的情况,伊佐特也没有什么办法,其实他一点也不怪骑士,当时邦拉尔面对的情况肯定要比自己复杂许多,两只怪物,封闭地形,有一个女斗士帮忙,但依旧不容乐观,而且他只是个未满级的骑士,有很多事情即使心有余也会力不足,让雾隐者觉得不那么舒服的是,他和骑士都没能完美地解决这一切。
他们杀了人,快意恩仇地杀了人,但同样也是因为权时救急而杀人,伊佐特毁掉了小女孩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邦拉尔没能保全那对流亡的姐弟,空有一身本领,杀掉一堆怪物,可又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呢?到头来想要守护的那些事物,都没能守护好。
这个畜生一般的世界。
虽然《神陨》所描绘的本来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地方,但只有真正成为其中的一员,人们才能认识到,它的贪婪与嗜血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疯狂,当这个怪物张嘴决定进食的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伊佐特按住了邦拉尔的肩膀,认真地说,“带我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