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纪331年6月,沙漠之都斯加柯达一座名为胡克图拉的城市被三位高级亡灵种入侵,一时间整座城市变为亡灵之城;同年7月,伊利加帝国名下的克齐洛纳城遭遇大量亡灵种袭击,光城内就接连出现了三只亡灵种,而城外更是有不计其数的亡灵企图冲破城墙。
但此次亡灵种入侵造成的破坏要远小于胡克图拉,其原因为数名勇士挺身而出,与亡灵种死战整日不休,期间,米拉尔顿家族长女受恶神蛊惑,为亡灵种攻城的元凶,神父佩罗蒂与诺恩一道,为抵御亡灵种大军入境,用符文战斗至死;执政官杜瑞科为保护国家公民,被落石砸中不幸殒命,壮烈成仁。
此战过后,克齐洛纳城外方圆十里的树林皆一片狼藉,亡灵种的遗骸多到足以堆满护城河,战利品自然搜集无数,并皆由当地驻军收缴,部分给予勇士们作为报酬,部分上交皇宫以表敬意,根据战场总指挥兼海洋神教护教士雾隐者俄里厄斯的要求,皇宫同意将最后一部分战利品给予双子岛的海洋神殿总殿接收。
事后,俄里厄斯将继续驻扎在海洋神殿主持大局,而居主战之功的勇士将入皇城受赏,以宣扬功绩与威名,至于其余如俄里厄斯等居次功者谢绝了赏赐,伊利加仅将其名记入史册以表敬意。
以上就是伊利加史官对于此次事件的全部记载,当然,资料来源皆是雾隐者俄里厄斯的纸面报道,其中改动过的细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俄里厄斯这么写正是伊佐特指使的,出于舆论考虑,人们不应该知道佩罗蒂堕落成混沌种族这件事,一来这样会制造恐慌,降低海洋神教的公信力,二来民众就算知晓,也无法对此类事件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他们无法分辨混沌种族和正常人,只会徒增猜忌。
事情的真相,暂时还无人知晓。
今天是无光纪331年8月15号,抵御亡灵种的英雄、游走于黑暗边缘的雾隐者、神明濡内最强大的侍从即将在今日入城受赏。
双子岛,地处东方大陆南部的北处海域,此处的大陆板块有如一轮新月,而身处其中的两座岛屿就像是婴儿一样酣睡于母亲的臂弯,所以被人唤作双子岛。
其实它们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官方的名字——光影岛。
这是因为两岛地处不同的时区、日出月落有先后而得名,其中影之岛北向大海,人们可乘船征服远洋,西吹暖流又让海鱼泛滥成灾,使得此岛自古以来便是伊利加帝国的经济中心;而光之岛位置偏东,靠近内陆,皇族理政治国,被伊利加的开国祖先们定为皇宫所在,而那位雾隐者,正要降临于此。
伊佐特的受赏做足了调子,双子岛的每一条街道内都流传着有一名雾隐者要荣获爵位的谣言,但这都只是听风,知道15号这天人们也没看见有什么加官进爵的仪式,日过正午,普通平民翘首以盼等着雾隐者强势入关,他们却没有料到,他们要等的那个人早已经乘马车进入了皇宫。
伊利加的皇宫是由一种深蓝色的石头砌成的,外观沉稳大气,很符合这个国家的文化氛围,马车停在宫殿外的一处空地上,跟随皇宫侍从的指引,身穿战袍、腰挂两把骨刃的伊佐特大步越过门前的台阶,在看门人的高呼中步入门后那一道宽阔的走廊。
皇宫内部有高大的石柱支撑其整体结构,所以显得要比克齐洛纳的海洋神殿宽敞许多,连那条通往王座的走道都有十来米宽,原本人数众多的官员与贵族,往大厅左右两侧一站,反而给人一种伊利加人才凋敝的感觉。
诸位官员与贵族此刻正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有人在打量这位态度轻佻的雾隐者,有人则是暗中观察着国王的脸色,而此刻身披大敞、头戴王冠的老国王雅利基 · 索萨德正于王位上端坐,目迎雾隐者的到来,眼中不见喜怒。
伊佐特步伐平稳地走到王座的台阶下,单膝跪地,保有了一丝基础的礼节,但不多,只听他开口说道:“海洋神殿雾隐者,见过索萨德王。”
说完,还没等皇帝说平身起立,伊佐特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皇帝对此没有反应,诸位权贵也无人表露不满,这就是伊利加神权巅峰时期,这个国家的常态。
“雾隐者。”雅利基说道。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又该怎么赏赐你呢?”皇帝神情淡然,只是台词中铺满了陷阱。
皇帝借此机会设下的圈套很是巧妙,如果伊佐特拒绝回答,那皇帝就有理由不给他好脸色看,如果伊佐特讲出自己的名字,那这场对话的话语权就来到了皇帝这边,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是,伊佐特给出了第三种回答。
“哦,我忘记说了,不过那不重要。”伊佐特说。
“反正我既不想当官,教义又不允许我入爵,报不报名字都无所谓。”
这一番话,不仅说得诸位权贵目瞪口呆,更是让皇帝都愣了一下,皇帝刚朝雾隐者亮出架势,雾隐者却收起武器,反过来要聊今晚吃些什么,这番宛如邻居唠家常一般的随性发言,瞬间破除掉了皇宫内的严肃氛围。
不过,惊讶归惊讶,雅利基对此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既然不要这些,那你又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宣布入朝见我?只要宝物财务,神殿为我书信一封,他日就会有仆人分文不差地送给你。”
伊佐特附和地点点头,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异议,只是在皇帝说完后,对着他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来此不光是要赏赐的,作为克齐洛纳一役的核心人物,我有信息要对皇室当面汇报。”
“哦?”雅利基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精彩,“皇室与教会互不干涉,你为何不先去神殿述职,反而先向我汇报?”
“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伊佐特平静地说,“不过这次的事情比较特殊,我要汇报的是:教会里出现了叛徒。”
海洋神教的叛徒。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宫殿左右的权贵们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皇帝也皱起眉头,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但这依旧很奇怪。
首先,这件事确实很大,因为恕耶大陆的各教派都是以虔诚为立身之本,叛徒之事前所未闻;其次,这件大事皇宫无法插手,因为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教会一直与皇室有着明显的分割,不是说海洋神教出现问题,皇室就有权去解决的,这个规矩就像一道坚固的城墙,你要破开,不可能一天就完成。
所以无论事情真假如何,伊佐特在皇宫提起这事本身就值得玩味。
皇帝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问道:“何出此言?”
“回帝都的报告里说,神父佩罗蒂为民献身,死于亡灵种之手,但事实并非如此,”伊佐特终于搬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事情的真相是,神父佩罗蒂自甘堕落,暗中研究邪术,谋害前辈诺恩神父,将其变为自己的傀儡,并培养、引诱大量亡灵种进攻克齐洛纳,企图杀掉城内的所有人。”
雅利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领会其中的意思:“诚如你所说,神殿的神父罪无可赦,不过这似乎依旧只是你们神殿的内部事务,我虽然有心插手这件事,但从延续近千年的规矩来看,我应该没有什么机会。”
“当然,如果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那么我甚至没有说给别人听的必要,但佩罗蒂身虽死,事情却还不算完。”伊佐特回答,“我说过神殿里出现了叛徒,但我没说只有佩罗蒂一个叛徒,我没有第一时间跟神殿说这件事,正是不想惊动神殿内剩余的逆反分子。”
此言一出,皇宫内的议论声顿时变得更加嘈杂起来。
然而,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谎言。
实际上伊佐特根本不确定佩罗蒂是不是唯一堕落的混沌使徒——尽管他觉得混沌使徒不止一人的可能性很大——他想要的,是借着自己风头正盛的时候来清洗双子岛的环境,作为伊佐特未来的大本营,他不想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帝内部却出现隐患,而清洗的第一步,就是打草惊蛇,把猎物给打出来。
就算打不出,他也有一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至于伊佐特的打草惊蛇为什么搞得如此大张旗鼓,出招张扬又粗糙,那是因为雾隐者还有其他的考虑。
他对当下的伊利加局势还不甚了解,而想要在一个不熟悉的场景里作战并且取得主动权,伊佐特只有两条路选,要么先蛰伏起来,摸清局势后再出手;要么主动把水搅浑,让那些干好事的干坏事的不干事的,都不得不活动起来,而自己主持大局,俯瞰形势。
身为一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伊佐特选择第二种方式。
雾隐者作为他的初始号,可是没有白玩的。
不过问题也来了,如何把双子岛的局势搅浑?答案是给帝国高层抛出一道他们不得不去捕食的诱饵——至于如何创造出那样的诱饵,就需要伊佐特刚才的话术了。
伊利加的双权分割做得非常完美,但这种制度本质上是不合理的,首先,神耀纪战争时期,海洋教派为这个国家做出的贡献远大于皇族,双方的功劳与权力极度不匹配,其次,纵使教会可以保证稳坐钓鱼台和政治划清界限,身处皇宫的普通人却依旧饱含害怕与猜忌,将教派踩在自己脚下,是伊利加皇族永恒不变的梦想。
千百年来,伊利加帝国一直深陷于双权暗斗的漩涡之中,怀疑引起斗争,斗争留下伤痕,伤痕引发斗争,如此往复……明争暗斗,相互倾轧,为了权力,为了仇恨,谁都无法自拔,而伊佐特抛出的诱饵,正是一个“打压教派的机会”。
没人会轻易放弃的。
谁让教派里出现了人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