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往往是是能体现一个国家人文特点的时间段。
教国的夜晚人皆长眠,诺菲洛的夜晚军队仍在训练,斯加柯达的夜晚一如既往地混乱,而伊利加的夜晚则是沙龙不断,尤其是双子岛,作为伊利加的政治中心,这里几乎夜夜笙歌,而8月15日晚,更是一场宴会的宴会。
除开皇宫里一片寂静外,贵族区的其他地方可以说是灯火通明,各个派系都组织起了自己的晚宴,而这些宴会的主题只有一个——为他们带来机遇与挑战的那名雾隐者。
每场宴会的规模都不算大,因为这些贵族都只邀请了自己的亲信参加,这些人要么是水**融、亲上加亲,要么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它们都很确信不会有情报泄露,而在海洋神教的眼里,这些宴会和以往又没有什么不同。
在这数十场宴会中,又数俄勒翁家族所举办的这场最为特殊,原因无他,只因为土木建筑是俄勒翁的家族产业,而教派和皇室又是需求最大的两个买家,每次出现双方对垒的局势时,总是他们这种两头吃的家伙先遭殃。
而这个宴会的主题就是,怎么在未来的危机之中活下去。
要知道,俄勒翁家族可不是开国元勋,而是前辈身死道消之后挤进上流社会的,除开钱之外要权没权,要影响力没有影响力,指不定因为屁大点事就被捋成阶下囚,然后眼睁睁看着别人瓜分自己的财产,最后死不瞑目——别说,还真有可能。
一想到这,俄勒翁的现任家主阿丁顿就放松不下来,两鬓斑白的他手持酒杯在沙发上端坐,眉头紧锁。
宴会厅内的众人都看到了他的这幅模样,但没有一人上前搭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无法解决这位领头羊的烦恼,与他聊天也不过是和他一起唉声叹气罢了。
而在这气氛悲怆的会场中,有一个人不甘心安于现状。
莎黛尔 · 马迪恩,是马迪恩家族的独女,家族经营造纸与印刷生意,其父在一年前死于脑病,家族群龙无首,只能由刚成年的她走马上任,初出茅庐的她还不懂伊利加政坛的门道,只能靠不要命的拼搏精神把对手吓得退避三舍,久而久之,这种迎难而上的行事风格反而融入了她的性格之中,莎黛尔自此开始向女强人的方向发展。
她在一张摆有水果的餐桌前,一手端着银色的点心盘,一手为自己挑着水果,但她的心思并不在吃上面,女子时不时会将目光瞟向阿丁顿,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和对方搭话。
不知不觉,莎黛尔盘子里的水果越积越多,而她自己却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直到有一颗葡萄实在没地方落脚,即将滚向地面的时候,一只洁白的手套突然出现,将葡萄给接住了。
“如果你想把水果带回家的话,跟仆人们说一声就好了,”一名面相蔼然的中年男人站在女子的身边,语气柔和地说,“阿黛尔。”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她赶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帕德恩叔叔,是我失态了。”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名为帕德恩的中年男人摇摇头,将手中的葡萄放回餐桌,“连领头羊都心不在焉,我们这群跟在他身后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与其故作镇定,不如借这个机会好好抒发一下情绪。”
“事实上……我不是那种意思,”莎黛尔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大家的心态……未免也太悲观了些。”
“如果你在皇宫待的时间和那些人一样久,就会理解他们的想法了,”帕德恩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奈,“自古以来,处理内部矛盾优先处理中间派,如果皇室和教会终将来一场明枪暗箭,那我们这一批人就会是他们祭旗的道具。”
“可在我的认知里,海洋教派从来不是那种喜欢对无辜者下手的角色。”莎黛尔反驳道。
帕德恩点点头,并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但他提醒道:“海洋神教从不主动与皇族争名夺利,但这场战斗本就是由皇帝这边发起的,会杀我们的不是教派,而是我们自己的主人。”
“即使我们宣布效忠,也无济于事?”
“那你觉得我们该多么忠诚,才能抹消皇帝的杀意?”帕德恩反问,“除掉我们后,皇室会全盘接收我们的财富,然后扶植另一个替代品上位,我们当然可以献上自己的一切来表示忠诚,但那样和自杀又有什么分别呢?”
莎黛尔红唇一抿,没有说话。
“但是,还是有希望的对吗?”莎黛尔说,“如果只有死路一条的话,俄勒翁先生根本就没有必要把我们召集起来。”
帕德恩微微颔首:“正是如此,正因为还有一线希望,所以我们才会齐聚于此,但这股希望并不在皇族那里,甚至不在教会的手里……”
“在那个雾隐者手里,对吗?”莎黛尔轻声说,“因为这场争端,本就是由他来挑起的。”
“是的,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不幸,”帕德恩掏出烟斗与火柴,点燃后吸了两口,“幸运的是如果我们能傍上他那座大山,我们就可以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无恙——但很不幸,雾隐者从来不会成为谁的靠山。”
莎黛尔点点头:“毕竟他们看上去总是那么无欲无求。”
“我曾以为只要是人,无论他怎么改变,在最后都会保有一丝凡人的贪念,”帕德恩缓缓吐出一口白烟,“可越是与雾隐者接触,就越是能感受到他们的无情,他们不是身为人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而是一台机器。”
“‘为人类的存续,为海洋的荣光’,”莎黛尔说,“海洋神教的教义,即使路边的乞丐也能倒背如流,不过我是觉得,能像雾隐者那般善战的角色,大概率也不会是凡人了。”
“他们可不仅是善战那么简单……咳咳咳!”帕德恩摇摇头,随后咳嗽起来。
看到中年男人的这幅模样,莎黛尔露出无奈的表情:“帕德恩叔叔,我以前就提醒过你要少抽烟来着。”
“亡灵种在外肆虐,政坛风云诡谲,我们又不过是一介顶着贵族名号的商人,什么时候会死都不奇怪,”男人毫不在意地说,“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我不是老死的话,那也肯定不会是死于抽烟。”
“我父亲酗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莎黛尔叹气,“然后他确实没有死于酗酒,而是酗酒促发的脑疾,帕德恩叔叔,我只是想让你多活久一点,毕竟我刚起家那会,还是很受你照拂的。”
帕德恩又咳嗽了两声,随后嘴硬道:“咳咳……男人的事你少管……你父亲没有死于喝酒,我也不会死于抽烟,咳咳……”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年龄大的人说话总是对的,”帕德恩咳嗽完,佝偻着背调整好面部表情,随后面色如常地直起腰来,“不过莎黛尔,你看上去比一开始要轻松了不少。”
“是啊,”女子微笑着回答,“毕竟看到了曙光。”
男人提醒道:“那可说不上曙光。”
“不,那就是曙光,”莎黛尔反驳,“雾隐者确实不会介入任何凡俗的纷争,他们只会为了人类的整体利益而出手,但反过来思考,我们难道就不是人类的一部分吗?难道我们不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吗?难道受怪物袭击的人类就是人类,被同族袭击的人类就不是人类吗?”
帕德恩没有表明态度,只是反问:“你就准备用这种话术去说服他保护我们吗?”
“不,这只是我内心的想法,”莎黛尔说,“这场争端由雾隐者挑起,他肯定明白会发生些什么,雾隐者身暗影,观察伊利加千百年,难道连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都不知道吗?如果他对此不做些什么,那岂不是违背自己的教义?”
“也许在雾隐者的眼中,人类的生存就是与我们无关,也许……是你太过听信教会的神话了,莎黛尔。”帕德恩看着眼前的女子,好言提醒。
“如果历史都是假的,如果神话只是神话,那雾隐者为什么能成为呼唤暴雨的那片阴云(俗语)?”莎黛尔立刻还嘴,“叔叔,也许是我们安逸太久了,以为那些流传至今的东西都是虚伪的而已。”
帕德恩被噎住了,他想教育一下莎黛尔的天真,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造句,就当他冥思苦想的空当,那位原本坐在沙发上独自惆怅的老人却已走上前来。
“我认为莎黛尔说的很有道理,帕恩(帕德恩),”阿丁顿来到两人身后,装作要拿水果的样子把手伸向了果盘,他拿起那颗被扔来扔去的葡萄,郑重地放到了帕德恩的手里,“有时候,相信神话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只有相信,我们才有走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