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德恩轻轻捏了捏手里的葡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说到底,雾隐者常年生活在伊利加,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肯定不会像渔夫那样肤浅,”阿丁顿说,“既然他决定找一个借口来挑起皇族与教派的争端,那他肯定有超出这场战斗的谋划,我们不妨如此相信,并且成为他的助力。”
“可我们甚至都把握不住他的行踪。”帕德恩说。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接近他,”阿丁顿回答道,“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帕恩,那就是皇宫内所有人都知道如何找到雾隐者,包括我们——谁负责传递雾隐者所需的文件,谁就能接触到他。”
“虽然钱无法为我们争取到多少权力,但如果只是一个信使的身份,我想争取起来不会困难。”
“会有用吗?”帕德恩担忧地问,“若真如您刚才所说,雾隐者对伊利加的了解远超我们的想象,那他不应该不知道那份名单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他无法借助名单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更别说雾隐者口中那些潜在的反人类主义者。”
“但是他一定会来取那份名单,”阿丁顿说,“如果雾隐者真的愚钝,那么名单是他查案的唯一线索;如果雾隐者另有谋划,那他依旧需要取走名单,摆出查案的样子迷惑敌人,更有甚者,他还会借着机会拜访那些出现在名单上的家族,既然是追求迷惑敌人,那就要贯彻到底。”
帕德恩不说话了。
“那么,该派谁去做这件事呢?”莎黛尔问。
两人都没有回答,但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都做出了回答。
莎黛尔沉默半晌,有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所穿的礼服,以及礼服所勾勒出的美妙的曲线。
“好吧,希望这招有用。”女子叹气道。
“不出意外的话,美人计大概率是没用的,”阿丁顿摇头,“但与其让我们这群老男人去败坏雾隐者的心情,不如放个养眼的人过去,哪怕是雾隐者想要把我们当做棋子,你也会是一个他很喜欢的棋子,莎黛尔,我们都信得过你。”
“是的是的,我知道,”女子叹了口气,“我想,我这个年纪你们还没为我介绍过任何男人,等的就是这一天吧?你们应该高兴我没有在人老珠黄的时候接到这个任务,不然大家都白等了。”
“如果能与雾隐者深入交流的话,记得多观察他的言行举止,推测他的行为逻辑,”阿丁顿语重心长地嘱托道,“找出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长久以来,我们都只知道应该敬畏这个职业,但如今要与之深度接触,光是敬畏没有任何意义。”
莎黛尔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深吸了一口气。
这番宴会上的对话并没有被伊佐特听见,事实上,这一场场的宴会伊佐特也根本监听不过来,他只是站在一处方便俯瞰贵族区全景的山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然他不只是光看,同时还会在自己准备的名单上记录一些现在的情况,例如宴会的举办地点,那些地点又属于谁的辖区之类的。
伊利加贵族间的宴会文化有点类似于中国的酒桌文化,都是边吃边喝边谈正事,但伊利加比较特别的是,这种宴会的人员构成通常是一个利益集团中的人,而外人是进不去的,也就是说,只要能将这此宴会的发生地与贵族的辖区一一对应,那么伊佐特就能得出贵族区所有的势力分布图。
至于伊佐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那是因为他急需要对如今的伊利加有一个全面且系统性的认知,因为你只有熟悉它,才能够掌控它,才能够从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中嗅出那些不寻常的味道。
由于他本身对伊利加的社会结构以及人文风情就有一定的了解,甚至知晓它在未来将会发生的变化,所以伊佐特可以省去很多前置的调查步骤,直接从关键点着手。
伊佐特相信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失败,就像身处克齐洛纳时,佩罗蒂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纵使他千算万算,也依旧有一些抹不去的蛛丝马迹,如果真的有混沌使徒的存在,那么它或者它们肯定不会只是在城市里独享荣华富贵,而如果它们要做些什么,那就一定会有反常的地方。
伊佐特让女斗士去基层调查也是这个意思,也许伊耶塔无法分清哪些事情很反常,哪些其实很正常,但只要和伊佐特交流情报,自然会有雾隐者为她辨别,将这座城市的情报全部汇集记录并分析,这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有第一步,自然也有第二步。
伊佐特记录完自己想要的情报后,收起笔记,转头朝山下走去,而他的目标正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回去”过的光之岛海洋神殿。
事实上第二步要做的事情和第一步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第一步是调查贵族和平民,第二步是调查教会,而教会作为一个高度独立的个体,伊佐特想要进行调查就只能进入教派之中一点点地调查盘问,有人可能会觉得雾隐者这个身份本就是加入教会最好用的敲门砖,但他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伊佐特本质上是个外人。
不是说海洋神教会排斥外来的雾隐者或神父,而是说海洋教派这整个团体都相互知根知底,而突然冒出一个长相陌生的人来到教会,人们多少都会有些在意,而被关注,自然也会被提防——当然,特指那些别有用心的反派。
教会区与贵族区仅由一串低矮的土山相隔,但就是这数十座海拔不足两百米的小山,维系了光之岛断断续续千百年的和平,引导人类脱离蛮荒的俄勒翁皇族,与引导人类熬过神明降灾的海洋教派,这两位伊利加的功臣,默契的将双方屏蔽在山脉的两边,一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另一头是恢弘大气的神庙。
神庙又叫做主神殿,身为教会区的核心建筑,每过一个纪元主神殿就要扩建一次,一直从五分之一个故宫的面积扩建到四分之一个故宫的面积,而现在,伊佐特面临的就是它的最初版本。
最早的海洋神教主神殿背靠山林,面朝一条溪流与宁静的旷野,为了维持神殿的威严,教会不允许任何人在其旁边建造任何多余的建筑,人们若想瞻仰濡内的荣光,最近都得从一两公里外走过来。
主神殿的整体布局为一个井字结构,中央和四个角分别是庭院和花园,而南北东西则是四个大型建筑,分别为膜拜濡内的海洋神正殿、教内议事或举办仪式时用的秩序神殿,综合了宿舍、食堂、仓库功能的石殿,以及储存着珍宝与知识的大殿。
海洋神正殿的装修风格与克齐洛纳的神殿如出一辙,但由于面积更大,所以从外观上带给人更多的感受是庄严而非恐怖,伊佐特走到正殿的大门前,手轻放在大门的浮雕上,玩家时期的记忆涌现在他的脑海。
为了做任务,游戏里的他早已造访过这里无数次,这里每一栋建筑的演变,每一处装饰的起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而这一次来访,伊佐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也许是建筑上多出了许多游戏里未曾展露出的细节,也许是现实与游戏的转变连带着改变了他的心境,这股陌生感使得他犹豫了那么一瞬,才使手臂用力,将大门推开。
开门声很轻,也许是因为地板和门板都打磨得很光滑,大殿内部并不黑暗,也许是因为那一盏盏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吊灯,这里的大厅整体构造与克齐洛纳的神殿差不多,只不过地面更宽阔,摆放的座椅更多,而同样的,在大殿的另一头,讲台所在的地方,也有一个神父打扮的男人安静地矗立在原地。
当然,他肯定不是佩罗蒂,从脸型上看也不可能与佩罗蒂有任何血缘关系,他长着一张国字脸,脸上留有一圈淡淡的络腮胡,伊佐特走进大门时,他正闭着双眼,低头面对教典,沉默不语。
这种行为被叫做夜祈。
海洋教派的规矩很少也很灵活,但那不代表没有,夜祈这种活动通常是由神父在夜晚默念教典祷告,从而祈求海上风平浪静的一种仪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祈祷者将从日落开始祷告,直到凌晨十二点才会结束,由于这种仪式会消耗人的大量精力,所以值夜班的神父在白天时可以休息一整天,而见到佩罗蒂的时候没有那种规矩,是因为神殿的人是在太少,根本做不到轮班。
但如果是主神殿,那肯定不会缺这点人手。
大胡子神父似乎很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伊佐特的前来,直至伊佐特走到讲台跟前,他才隐约感觉到周围有别人的气息,男人睁开双眼,平静地与雾隐者对视起来。
“晚上好,我的同胞。”伊佐特率先说道。
“晚上好,雾隐者,”男人回复,“或许我可以直接叫你……伊佐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