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走
他走了，在把她哄睡着了之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外面的雪小了许多，开始有孩子在街边堆雪人、打雪仗了。
他想，她就是那雪，而他是街上的泥土，只会污染雪，把洁白无瑕的雪弄得肮脏不堪，甚至七零八落。
“知枫！”
他听到有人叫他。
“刚从小静那里回来？”那个人笑着问道。
“嗯。”他点点头，不想过多的说些什么。
“真羡慕你们啊。”那个人抬起了头，看向了早已是枯木的一棵老树。
“你可要好好把握！”那个人笑了，洁白的牙齿和雪交相辉映着。
那个人走了，雪地上又多了一串脚印。
他羡慕那个人，因为那一抹洁白。
因为内心被黑暗腐蚀，所以向往光明。
他继续向前走去，雪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
他看到了一个乞丐，蜷缩在纸箱里，只有一张单薄的被单被裹在身上。
他想给他点钱，但是已经是黑暗面的他有这个资格吗？
他停了下来，踌躇着。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哪怕是伪善，他也想向光明踏出一步。
但是他晚了一步。
一个男孩抱着比他身子还大的棉被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把被子张开，盖在了乞丐的身上，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饭盒和一块面包，放在了乞丐的面前。
“谢谢……”乞丐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感激。
男孩笑了，笑的那么灿烂，灿烂的让他张不开眼睛。
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洁白的世界不需要他这个肮脏的恶魔。
他继续向前走着，走着。
雪又开始下大了。
街边的孩子们都被他们的家长领走了。
街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路的尽头，或者，他人生的尽头。
他一直以为自杀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对他人和自己的不尊重。但是现在，他想到了死。
是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会带走，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样多好。
他走到了街中央，等待着他的终结。
车来了。
很幸运，司机没有看到隐藏于大雪之中的他。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没有他的世界，她也会活得很好吧……
急刹车的声音响起，但是他没有死。
“为什么，要救我？”他看着扑倒他的陌生女人。
“救人就救人了，要什么理由。”女人爬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雪。
为什么，恶魔总是有天使拯救呢？
他想起了去年的事情，也是恶魔被天使拯救的时候。
他站在试验场前，呆呆地看着火光吞噬了他的好兄弟，好领导。
因为他，新型的地雷实验失败了，当他的领导前去回收地雷的时候，它爆炸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他准备好接受惩罚的时候，他的升迁令到了。
他被指名接受他领导的位置，推荐人是领导的遗孀。
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意外事故，所有人都原谅了他，除了他自己。
他不理解领导的遗孀，所以他拒绝了调令，并找到了她。
“为什么不让我接受应有的惩罚？”他这样问她。
“他去了，但是他留下的必须要有人接管，那是他毕生的心血。他曾说过，最能接替他的研究的，就是你。我只是遵随了他的遗愿罢了。”她看着他，眼中有泪，但是却没有一丝怨恨。
从此，他多了一个老师，一个已故的老师。
他开始整理老师的研究资料，并加以完善，最后做到了总工程师的位置，掌握了厂里的机密技术。而这些技术，都是他研究老师的资料所开发出来的。
毫无疑问，他是恶魔，但是总有天使拯救他。
他的一生，都在被拯救。
司机下了车，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又一次原谅了他，他又一次被天使拯救了。
他觉得，恶魔真的不配与天使为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