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开始流传着一则谣言。小村靠河捕鱼为生,而谣言则是关于村人赖以为生的大河。
“听说,河里最近来了一群水鬼哦!”
就是这样一句毫无根据的话语,所以最初这种事情谁也不信,一点儿也不相信。渔村靠河而居,关于大河,渔村里总是流传着各式各样的故事,村人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为没有人相信,所以最初的几个月里,这则谣言便成了大人恐吓小孩止哭夜啼的法宝。
“你再哭,再哭!水鬼就把你抓去吃了!”
所以,尽管没有人相信,但是这则谣言仍然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流传着。然而,意想不到地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则谣言慢慢开始发生变化。
“河里真的有水鬼!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就那儿……昨晚我就那儿看见的!”
谣言开始慢慢变得细节起来,甚至有了目击证明,然而只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一个总角之年的顽童,大人们依旧一笑置之。
“大概是因为晚上做了恶梦,魇着了。”
大人笑着,仍旧过着渔村与河相争的生活,小孩的话语并不可信,倘若大人被小孩子的几句胡话给唬住了,那生活还如何过下去呢?只是,渔村的小孩们却开始慢慢变得畏水起来,原本热闹的河滩渐渐没有了顽童玩耍的身影,只留下大人们打渔归去后留下晒着的渔网。大人们虽然奇怪小孩们的行为,但是很快就嘲笑起自家孩儿的胆小怕事起来——没想到他们竟被子虚乌有的事情吓破胆儿了。
“算了,以后还是不这样吓唬他们了。”
就算是家中顶天立地的大人们也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就在大人们打定主意不在吓唬自己孩儿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事情已经往失控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河里面真的有水鬼!”
某天晚上,村头东的一间小屋内,一个孩子哭喊着对自己父亲尖叫道。
也许是今日打渔的收获并不是很好,也可能与邻里之间发生什么口角,或者是与他人打赌输了钱财,总之今天父亲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更何况这位父亲早已被自己的小孩那些关于“水鬼”的言论折磨得不耐烦了,所以他并没有像昨夜那样和颜悦色地宽慰自己的孩子,他只是很粗暴地甩了自己孩子一巴掌,生气地说道:“怎么会有水鬼!怎么会有水鬼!老子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孬种!”
被甩了巴掌的孩子吃疼哭了起来,但是还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啜泣着:“爹爹,河里真的有水鬼,二丫还看见了的!”
“二丫看见,二丫看见!二丫她爹都说二丫是晚上害了恶梦魇着了!”
“不是恶梦,二丫不会骗人!”
“妈的!老子今晚就带你去见见到底有没有水鬼!格老子的,打了大半辈子的河鱼了,就不曾见过有啥水鬼!”父亲生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粗暴地拽起自家孩儿的手,“今晚老子就带你去看看河里到底有没有水鬼!”
“不要!呜呜,我不去!”孩子被自己的父亲吓着,他不曾想过自己父亲竟然要带他去自己所畏惧的大河旁边。他哭喊着、挣扎着想要从自己父亲的手中挣脱,只是年幼的他何来力气去挣脱呢?
于是,他被父亲用力地拽着往河滩那里走去。
路过邻居家时,被孩子的哭闹声惊动的邻居从自家窗户里面探出头,笑问道:“水生,教育孩子呐?”
“可不是。”父亲狠狠地盯着自己地孩子,“这臭小子整晚都大叫什么‘有水鬼,有水鬼。’这不,我今晚带他去河滩见见世面去!”
邻居吃吃地笑起来:“以后你孩儿不怕水鬼,改怕你咯!”
“那感情好,怕我总比怕什么莫须有的水鬼要好。我老刘家可不出孬种!”
说完,水生更加用力地拽着孩子往河滩那里走去。
邻居看着水生的背影,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暗暗想着:“改明儿要不学学刘水生这法儿,去去自己孩儿的魇?”
邻居的孩儿便是大人们口中着了魇的二丫,只不过着了魇的二丫被送到外婆那儿去了,怕是要等上几天。
但是只过了一天,邻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水生和他孩子自从那晚去了河滩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只是他不会想到的是,作为邻居的他会在水生之后也成了别人寻找的对象。
事情的脉络是这样的。
第二天,从娘家探亲回来的水生的妻子,回家以后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大概是去打渔了吧!”妻子这样想到。水生是一个勤劳的汉子,每天早出晚归操持家中生计,妻子很庆幸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至于孩子,大概又是跑到和小伙伴们哪个找不到的去处疯去了吧,反正到了饭点他肯定会被肚子里的馋虫带回家的。小孩子的这点总是让人既担心又放心。
然而落日之后已经做好饭菜等待家人归来的妻子仍然不见父子俩的身影,妻子不免得有些担心。于是,她先是去河滩那里寻了寻,水生的竹筏老老实实地在河岸上躺着却看不见水生的踪影,然后她又去孩子经常玩耍的田埂那里找了找,夜色之下的田埂上黑兮兮的,看不见一个人。妻子绕着田埂找了又找,最后不得不确定,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妻子着急起来。“会不会正好回去了。”妻子自我安慰道,她快步跑回家中,也许推开柴扉的一刻就能看见父子俩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饭。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家里除了仍然冒着余烟的灶台外便没有其他的动静。
怎么两个好端端的大活人会不见了踪影了呢,不会是糟了什么坏事吧?妻子越想越怕。千万别出事情啊!
妻子奔出家门,往邻居那儿跑去,妻子跑的很快,途中还因为看不清夜路被石头拌了几脚。
咚咚咚。妻子用力地敲打着邻居家的柴扉。
“树发,树发在吗?”
邻居打开门,看见水生妻子狼狈而着急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忧地问道:“出了啥事了,老刘家的?”
“水生,水生……”水生妻子喘着气又着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着急,慢慢说。”
水生妻子点点头,缓了缓气,终于说道:“水……水生和我孩儿不见了!”
“啊?两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你去河滩那里看看?”邻居用缓和的语气安慰着。
“找过啦,我到处都找过了,哪里都没有找见啊!”水生妻子急得哭了起来。
“要不我陪你再去找找?”邻居说道。
水生妻子一边抹着泪一边点点头,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发生什么事情了。”邻居妻子的声音从里屋传过来。
“水生和水生他孩儿不见了,我陪老刘家的去找找!”邻居朝着里屋喊道。
“哦,路上小心,天也挺黑的了。”
“知道啦,放心吧!”说完,邻居转过头,跟水生妻子说道:“你别着急,我也去找找。”
邻居从屋里提了一个灯笼出来。这时水生妻子已经慢慢镇定下来了,也许那父子俩去了镇上回来的晚了所以才不见人,也或者是一个是他们的一个恶作剧,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家里开心地笑着呢。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过分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才行!
“走吧。”邻居说道。
水生妻子点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起往田埂那儿走去。路过自家门口的时候,水生妻子特意伸长了脖子往家里看了看,失望地发现家里仍是空无一人。
两个人来到田埂上,今晚没有月亮,田埂这里显得黑漆漆的,只有邻居的灯笼挣扎着发出些许光芒。
“小木!小木!”水生妻子喊了喊自己孩子的名字,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只有几缕风拂过她狼狈不堪的脸颊。
“在这周围找找吧。”邻居提议道。
两人在田埂周围找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发现。田埂本来就不是一块很大的地方,半个时辰的时间都足以将这里的一草一木给记忆下来,之所以要找这么久,大概是水生妻子心中的念想在作祟吧。
“我们换别处找找吧。”邻居打破僵局,不忍心地说道。
水生妻子没有说话。
“去河滩那里看看吧。”邻居又提议到。
“河滩那里应该也是没有的,唉啊……我怎么久这么命苦哇!家里两个大活人好端端就不见了啊。”水生妻子突然自暴自弃地哭起来。
邻居一下慌了手脚,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喊着的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起来我今天也是一天不曾见到水生。”邻居挠挠头说道。
女人还只是哭。
“你说水生和你家木头是不是去镇上了,嫌天晚了,走夜路不安全就在镇上找个地处先睡一宿,明早儿在赶回来?”邻居忽然说到。
水生妻子一听,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刚刚自己明明也想到了,然而现在找不到人自己便慌了心神就忘了这茬儿,倒是在外人面前出了洋相。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水生妻子用手拭了拭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庞,不好意思地说道:“树发,让你见笑了。”
“嗨,没事儿!谁没有个慌了心神的时候,更何况是自家男人和小孩不见了,邻里之间帮衬一下是应该的。”邻居笑着说。
说完,两个人便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水生妻子心中突然打了一个机灵。
“树发,你刚刚说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水生?”
“是啊,所以说不定是去镇上了嘛。别担心。”
“你今早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不曾。”邻居忽然明白过来,“哎呀,老刘家的,你就放心吧!指不定是他俩走的早,我还在睡着呢,所以没有听见动静,白天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们俩。”
邻居耕作的田挨着出村的唯一一条道路,倘若白天的时候邻居没有看见出村的父子俩,早些时候也不曾听见水生出门的动静,那似乎只有“走得早”这样的解释比较合理了。
然而,水生妻子仍旧不甘心地问道:“树发你最后一次看见水生是啥时候?”
“昨天夜里的时候。他正拽着你家木头去河滩那儿呢。”邻居回忆着。
这时,一团名为“不详”的气息慢慢噬上了水生妻子的心头,似乎事情并不会像自己和邻居想象的那般简单。女人的直觉在这一方面总是格外的敏锐。
“他有说去干什么吗?”
“水生说是要带木头去河滩那儿看看到底有没有水鬼。”
邻居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不会真遭了水鬼吧!”
水生妻子突然蒙头往河滩那里跑去,邻居只好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
那晚之后,水生妻子和邻居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