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之北，巴力支丹王国。
王的宫廷已然没落，王的命途已然末路。
再也没有人尊敬王。
贵族们躲在角落窃窃私语，散播王的流言；王子们藏到封地擦拭刀剑，窥视王的宝座；贵妇们在后宫洗刷脖颈，勾引王的欲火。然而在这之下，王所关注的仍是他物。
他物。奴隶。
——在王的脚下，耀眼的女奴正在蜷缩。
闪光的金发。
玲珑的身材。
纤细的长耳。
百里挑一的面容。
宛如成熟的花朵那样，释放着充盈的欲望。精灵奴隶收拢四肢，展示着自己的一切。
“伟大的王，请宠爱我，请宠爱我，爱我，爱我……”
于是，王伸出脚趾。
对重金购下的奴隶，王给予宠爱。
人们都说王已经陷入疯狂。人们都说，比起政事，国王更钟情于赏玩奴隶；人们都说，比起欢乐，王更欢喜于他人的悲伤。人们异口同声地说，或许需要一名新的国王。
而国王只是看着奴隶。
他的面目无悲无喜，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权杖。
***
傍晚，巴力支丹的宫廷陷入沉寂。
只有国王端坐在宫廷中。不着寸衣的奴隶睡在他的脚下，泪眼麻木。
暴风雪正在天边汇聚，刺骨的寒冷渗入了王座的深处。半人马的吼叫在夜晚那样朦胧，被疯狂的雪雾卷入空中。无边无际的雪花与盐粉相互卷携，劈砸在无情的大地上。
有那么一刻，国王认为自己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
人类的脚步。
“国王陛下，我，我回来了——”
一个人影在暴雪中现身。影子逐渐变得清晰，露出变成水晶的面孔。
“国王陛下，我，我——”
此人喘着粗气，咳出大量晶末。
“国王大人……一切都完蛋了。”
水晶般的男人走来，跪下，脸颊俯进大地。
“浮空城被毁，奴隶被抢走。我的国王，今后再也没有奴隶进贡。「骨人」捕奴队，现已灭亡。 ”
“不准急躁。把你经历的一切，细细讲来听听。”
国王坐在高耸的王座上，俯瞰着卑微的男人。
于是，男人跪倒在地，将全部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
“我已明白。”
国王最终闭上双眼。
“那么，你也没有用了。”
“什么？不，国王大人，你不能这么做——”
“当然，我能。”
国王伸出手掌。水晶一样的男人升高，粉碎，随后变作无形的霜雾。他的灵魂飞向国王，与黄金王冠融为一体。巴力支丹冠冕中的另一具冤魂。被王冠彻底吸收的一刹那，灵魂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
“我需要你的知识，”国王摘下王冠，喃喃自语，“而你知晓我太多的秘密。菲利普·格伦，我的捕奴队长，这就是你必须与我融为一体的理由。”
他注视着王冠中的渺小灵魂。
“但这并不仅限于你，巫师。假以时日，整个北域的智慧都将被我收入囊中。我将飞向雷霆攒动的天国，俯瞰这庸碌无为的尘世。彼时，即便是你也将为我鼓掌。”
在国王的脚下，奴隶发出一声梦呓，然后重归宁静。国王没有看向奴隶，他只是注视着王冠。金子打造的冠冕之下，数以千计的灵魂放声嚎叫——奴隶，巫师，战士，工匠……宛如另一个烟尘撩漫的尘世。
——他所搜集的尘世。
国王闭上双眼。
“你的记忆非常有趣。精灵？还有和精灵一起的巫师？这一切都很有意思……但是，菲利普·格伦，你对待奴隶过于傲慢，因此没有看到最重要的地方。”
国王睁开眼睛。他发出微笑。
“那头精灵身上的魔力，难道不是远远超过身边的巫师吗？比起那不自然的美貌，难道她身上的魔法不是更加诡谲？我雇佣的奴隶商如此愚蠢，竟想用石头换走珍宝。”
“有趣。这一切都非常有趣。等我避开巫师议会的可恶眼睛，一定要细细研究一番。”
国王戴上他的王冠，将冷酷的目光投向南方。
“那头精灵身上，竟然有我也未曾见识的法术……”
他拉起脚下的女奴，踩醒她，盯着她的眼睛。黄金冠冕发出恐怖的亮光，将女奴剩余的灵魂全部吸走。
王冠中又多了一具冤魂。
“可是，”国王喃喃自语，“这下子，谁来给我供应奴隶？不，不，必须加强北域的奴隶贩卖才行。否则，王冠会饿肚子的。”
他细细擦拭着金色的冠冕。
大雪纷然而下，遮蔽了国王的行宫。在盐与雪互相争斗的荒原，在冰冷颤抖的海洋，在半人马驰骋的冻土与沼泽地，在巴力支丹贵族不断争斗的土地上，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知晓，北方之北的尊贵王座，此时已经坐上一名巫师国王。
——一名渴望吸食灵魂的巫师国王。
***
附件：小说中的巴力支丹方位（v0.1试用版，部分地区并不精确，尤其是东部的大片海域还没有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