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代巫师王,也就是桑热·束剑,他的统治太过残暴,引发了整片大陆的恐慌。最终,瑟玛顿人找来其他学派的巫师,联手将桑特·束剑击败。巫师王的冠冕则被封印在波涛之下,无人知晓其方位。这样,巫师王的统治宣告终结,残存的巫师组成了巫师议会,看守着巫师王失落的力量。”
“——这就是,精灵一族与巫师王的历史。”
安洁丽萨静静地望着我。
她懒洋洋地沉入温泉,脑袋盯着天花板。
“巫师国王死掉了?”
我咬了咬嘴唇,丢出心中的疑问。
“没错。这个时代只有巫师,没有巫师王。”
“可是,现在不还是有奴隶吗?既然巫师王都被消灭了,为什么精灵还是要被当做奴隶对待?”
我似乎问了很常见的问题,结果安洁丽萨露出无奈的笑容。
“王权是暂时的,瑟蕾丝缇雅,但金钱的力量几乎永恒。废掉一个巫师国王或许简单,但要消灭他留下的遗产却难上加难。桑特·束剑开启了奴隶制,创造了奴隶契约,将数不清的精灵贬作奴隶,这一切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简单地宣告终结。除非人类男性不再渴求亵玩漂亮的精灵女奴,除非野生巫师不再渴望精灵的鲜血,否则,即便巫师王身死权灭,奴隶贸易也会长久地存在下去。人类和纯洁的精灵不同,对人类而言,欲望的大门一旦打开,就难以再次关闭。”
“所以,瑟蕾丝缇雅……”
安洁丽萨走过来,搂住我的腰肢。
“可以的话,能否请你离裘格远一点?既然你是纯洁高贵的精灵,那么,忍住想要恋爱的心情也很容易吧?”
“……”
我咬紧嘴唇。
无法回答。
我无法给予任何承诺。
离开裘格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脑子一阵阵地抽痛。
见我不说话,安洁丽萨把下颌枕到我的肩膀。
“如果遭到检举,裘格有可能被剥夺学院巫师的身份。对巫师而言,那相当于是放逐。瑟蕾丝缇雅,学派巫师被驱逐的话,就只能变成孤苦伶仃的野巫师了,说不定连魔力都会被剥夺干净。”
她喘了口气。
“总之,你自己考虑一下这些问题吧。如果缠着裘格不放,他会因为你而陷入多大的麻烦,因为你的原因,巫师议会又会如何看待裘格。这种简单的事情,你应该能够想清楚才对。”
这么说完,安洁丽萨擦干肌肤,从温泉里走出。
只有我一个人留在水里。
“啊,裘格……”
在空荡荡的温泉里,我无助地抬起头。
“到底,我该如何是好……”
擦干身体。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像木偶一样穿上浴衣,失魂落魄地迈开双腿走路。
之后的生活,到底该怎么样才好。
要是继续缠着裘格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从裘格身边离开的话,我又该如何过活。
——脑袋深处传出阵阵绞痛。
根本想不通。
完全无法理解。
我无法知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处于什么位置。
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吧。这个世界。
一阵冷风吹过,我突然全身颤抖。
“哦,瑟蕾丝缇雅?”
回到房间的时候,穿着浴袍的我和裘格偶然相遇。他伸手和我打招呼,但是我内心杂乱地转过脸颊。
“裘格,对不起,我要去休息了。明天见。”
看不到裘格的表情。
也不想让裘格看到我的表情。
我绞紧双手,奔上无人的卧房。把门关上以后,像快要死掉一般地喘气。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感觉自己死掉才比较好。
啊啊。裘格……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而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
我躺在安洁丽萨安排的卧室里,思绪在头脑中到处乱窜。大脑快要紧张到痉挛。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抱着枕头,眼泪不断从下颌滴落。
“欸……我,哭了?”
我扬起手臂,慢慢擦掉泪痕。
啊啊。不行,不能哭。
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快点想想啊。瑟蕾丝缇雅。比起裘格为你付出的那些,你又能拿出什么等价物作为回报。
快点想想啊。
求你了,快点想点什么出来吧。
不能脑子空空。
如果什么都想不到的话,我不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碧池了吗。
从被捕奴队抓到的那一刻开始。
就用身体、用自己的柔弱作为诱饵,勾引着好心的巫师——这样臭不要脸的精灵碧池。
啊啊。求求你了,瑟蕾丝缇雅。
快点想出来什么吧。想想自己能为裘格回报什么。
我用双手捧住脑袋,感觉头脑不断朝着深渊坠去。慢慢地,自言自语的声音盈满了整个头脑。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为了救出一无所用的奴隶,赔上自己的性命。」
「精灵,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认清现实?!你他妈到底在妄想些什么、在妄想些什么!」
「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被救?你的救星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你果然是用身体勾引了裘格。对于裘格这个家伙的内在,你不是彻彻底底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
我拧着手臂,猛地把枕头抓到凹陷。
不对。
有什么东西不对。
仔细想想,我,我大概……
我……
啊啊……
安洁丽萨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个不要脸的碧池。
从一开始,就打算缠着裘格,让他从那奴隶商那里保护我。只是为了避免沦为奴隶的BAD结局,所以才对裘格抓住不放。从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学会了对心软的男人献媚。
也就是说。
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勾引男人的碧池。
只不过心里还没有意识到而已。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没那么不要脸。但是,从结果来看,我根本就是在利用别人的好心肠。
没错。
只是在利用别人。
这就是我的所作所为。
“不行了,不想了。我要睡觉,对,我必须睡觉……我要睡觉了,我必须要睡觉了!”
我把枕头盖在脸上,翻来覆去想要睡去。
但是,心中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响。
「你就想一直这样得过且过吗,瑟蕾丝缇雅?就这么没用地依赖别人?」
「要是裘格把你丢下,嫌你麻烦,你又要去缠着谁来保护自己呀?不会去跪下恳求贫瘠女收留自己吧?」
「瑟蕾丝缇雅,你其实根本没什么悔过心吧?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过错,对不对?」
「裘格只是在可怜你罢了。」
「除了好看以外,你在这个世界毫无用处。」
“啊啊,呃,呜呜呜……”
咬着枕头。
喉咙里面,挤出了想要拼命压抑的哭声。
不行了。
我要疯了。
穿越到奴隶商到处爬的异世界以后,所有拼命压抑的情感全部冲上头脑。把枕头拥抱到变形,我的全身绷得像铁一样紧。
我眼角湿润地望向窗外。
无边的云翳之上,能望到的是孤独的月光。宛如暴雨即将骤临一般,除了氤氲的月色之外,天空布满滚动的阴云,无法望见昔日的群星。
啊啊。
要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话……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边缘,抓住木杆。
要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话——
一切就结束了。
“不,不行……”
我拼命咬住手指,直到指尖溢出刺痛的感觉。
不行……不可以跳。
跳下去就完蛋了。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只会伤了裘格的心。
我的命是裘格救下来的。裘格费劲千辛万苦才照顾好我。
不能这么浪费。
不行。我不能这么浪费自己的生命。
除非裘格正面告诉我,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这条命,否则,我没有轻易抹去自己的自由。除非裘格真的要把我抛弃,否则,我没有缘由自己放弃自己。
“……欸,等等。”
突然,我的心中翻过明悟。
对啊。
我直接去问裘格不就好了?
裘格想让我回报什么——除了在床上色色之外,希望我做到什么——像这样的问题,我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比起被贫瘠女的那些话困扰,我直接去问裘格不就是了?
没错,没错。
我要去问裘格。亲口问清楚他想要我怎么回报。
“走,走。我必须去见裘格……”
我从床上爬起来,换上轻便的连衣裙,然后静悄悄下楼。
不过,裘格的房间是哪一个来着。
不知道是哪个。
房间还挺多的。
难道要一个个去看吗。
要是惊动贫瘠女就不好了。我可不想再被刻薄的话攻击。总而言之,最好是静悄悄地溜进裘格房间比较好。
我紧张地东张西望,想要找到裘格。
就在这时——
看到一个房间正在发光。
为什么房间会发光呢。
当然是有人在里面吧。
凑近看看吧,凑近看看。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透过门缝投下目光。
“安洁丽萨,你可真是……”
“这样不也挺好吗?裘格,你老是那么严肃。”
“安洁丽萨,你这几年……”
眼睛还没看到实物,耳朵就听到了内容。
睁开眼睛以后,看见裘格和安洁丽萨坐在床上,两个人非常自然地黏在一起,贫瘠女抱着裘格的胳膊,凑在耳边说着某种悄悄话,而裘格像一块榆木疙瘩一样,用手掌枕住脸颊。虽然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但是,这个场景的实质一目了然。
我后退了两步。
“……”
怎么办才好。
现在不好打扰他们吧。
“裘格……”
我紧紧攥着手指,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炸开一样。
眼前的这扇门像是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没有推开的勇气。
我只是一个精灵罢了。
只是,对巫师死缠烂打的拖油瓶精灵罢了。
说到底。
天降系的我,本来就没有走进这扇门的资格。
裘格只是在和多年不见的好朋友聊天,我有什么资格打扰他们。就算心里的醋瓶子都被打翻,我又有什么资格,自顾自地闯进裘格的生活呢。
啊啊。
和安洁丽萨相比,我才是……擅自闯入裘格的生活的那个人。
我是精灵。
裘格则是巫师。
我和裘格——本身就不处在同一个平等的世界。
脑海忽闪着雷鸣。
有气无力地后退几步。
转过身,我悄悄推开大门,踏入冰冷的夜色。把裘格和贫瘠女抛弃在身后,再也不去看那栋破破烂烂的木屋。
在街上行走。
静一静吧。静一静。
现在的我,必须让脑袋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