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我和我的哥哥(三)
“小纹,这是这是我在河那边采的花,你喜欢吗?”
“小纹,这种水果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你尝尝。”
“小纹,你的新衣服真好看。”
“小纹,无论你能不能想起我,我都是你的哥哥。”
“小纹,我害怕失去你。”
“小纹,你是我的妹妹,我庆幸你是我的妹妹,我又很懊恼你是我的妹妹。”
“小纹……”
……
“啊!哥哥你怎么在我床上啦!”
“啊啊!小纹,天冷了,我来给你暖床……”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走我走……”
啪!门一关,把那个人关在了外面,我却关不上我的心扉。
我躺在温热的床上,止不住,还是去闻了他留在床上的气味。我的心没有办法控制住不去爱他,因为我的心都被幸福填满,所以只有那一丝丝的不安感,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终究不是这具身体的那个“小纹”,而是穿越而来的“李伊纹”。
什么叫同行同坐,出入相伴,鲜有分离,我真切地体会到了。文姜和齐襄公……真是可怕。可是现在我就是文姜,所以,也就是我了,换一个人,一定早就沉沦了,不会再想着别的事。
别的事?什么事?其实直到我最后写下那篇日记,我也还是没有想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事,要解决什么问题,我在和老天爷……和世界……和我自己打一个赌。如果我没死,我就再开辟新路。如果我死了,那我也要让别人去思考问题。我相信我在那个地方跳下去,一定会得到很高曝光度的。
我到底要什么呢?不怕人笑话,一言以蔽之,我想要的是——全天下人的自由。
不懂的人会觉得好笑,懂的人已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如果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必须要足够的经济基础,才能达到全人类的自由,那这太慢了,过于现实,或者说,有点过于迂腐。就好像一个将军说:一定要给我五倍于敌人的兵,我才能保证打赢。那要你将军干嘛呢?这是个人都大概率能打赢了。真正的好的将军,得是能以尽可能少的兵力,夺得尽可能大的收益。
也就是说,以少胜多,如何可能?
如果战争就是1对1的数字消耗游戏,那就不需要兵法了。正是因为人们开始思考以少胜多如何可能,才有了纷繁复杂的兵法。如果拘泥于“少怎么可能胜多呢?”的旧思想,的所谓的“现实”,就永远不可能有突破。
康德在面对思想危机时,也是先想一个不着边际的理想: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本来只有先天分析,和后天判断,但是两条路都走不通,于是康德就大胆设想: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最后建立了批判哲学。
同样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大胆假设:在经济基础未达到那个水平的时候,全人类的自由如何可能?
如何在经济基础未达到那个水平的时候,实现全人类的自由?我能想到的答案,是道德、艺术、美这些东西。
为什么我对二次元如此着迷?因为我曾在看动漫的过程中,感受到过至高的愉悦,也就是所谓天人合一之感,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正是因为我以为所有人都会在动漫中体会到这种感觉,所以我才会希望二次元出圈,这是我的一个极大的错误。现在我明白,我能感受到这种感觉,是因为我对至高美的感受,刚好是以动漫为媒介,而别人不是。
当我达到这种境界,我就超脱于物质了。这种感觉很虚,但是现在许多人之所以觉得虚,不是自己思考的结果,而是别人灌输的结果。唯物主义反对“唯心主义”,是要反对人用不可定义、不可证伪的东西骗人,损害他人的利益,而不是反对潜在的超越性。一个人从小数学不到50分,他有没有可能高考打140分?有可能,但是他得行动才能到达这个可能性。假如他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他可能说“我昨天梦到我考了140,我要好好努力”,于是他就努力了。而这时如果一个“唯物主义者”跑过来,说“你以前一直考50分,这是客观规律,这是经验事实,你考140?那是个梦,那是假的,是不唯物的。”如果他信了,那他完了,他的那个超越的可能性就被掐灭了。
所以,这些东西虚还是不虚,得由自己来判断,而不是人云亦云。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即使对动漫没有这么强的感受力,也一定对别的东西有这样的感受力。他能达到超越物质的幸福,就行了。
许多人他些微相信这些虚的东西的存在,但是他会想到一句话,叫“何不食肉糜”。他认为这些东西只有有钱人通过专门的艺术训练才能达到,最起码得有闲。而他把自己定义为劳苦的大忙人,于是说,自己不可能达到超越物质的至高幸福。
这个问题是一个灵魂拷问,但是也可以用另一个灵魂拷问来反驳。一个人,只要我能在网上见到你,那么你一定就是一个有闲暇玩手机的人。那么,为什么你不能拿玩手机的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呢?如果你觉得玩游戏、刷短视频、刷微博对你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事,那么,你就应该很幸福了。因为你正在做你最喜欢的、有意义的事。那你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可见你在做的并不是你喜欢的、有意义的事,你只是在做一件放空大脑、逃避现实、让自己越来越空虚的事罢了。你既然有时间做这样的事,你就一定有时间做有意义的事。明白了你有时间,那么去做就行了。可是,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意识到这点,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呢?
现在,问题被推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回答这个问题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哲学家、教育家的工作。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是教育家的问题。大多数人不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就是哲学家的问题。那么今天的哲学家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吗?如果他们真的很好地回答了,我们的生活早就很幸福了。
今天的哲学家坐在教室里,坐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他们用着早已与生活脱离的语言,并且坚称这是哲学工作的迫不得已。他们坚称,别人听不懂他们的话,是别人知识水平不够,而不是他们没讲好。但是,如果他们讲的真的是真理,那么身为哲学家他们的工作就应该是走出去,走到大街小巷去,给人们意义,给人们希望。
而他们在做什么呢?他们在高傲地宣称:这个世界上没有意义!他们甚至声称:你觉得世界有意义,你觉得世界应该有意义,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想法,而且是个危险的想法!意义是不存在的,中心是不存在的,应该打破中心,打破预设,打破他者,打破这那那这。他们鼓吹现代,乃至鼓吹后现代!在今天,哲学家不但不去为人们建立希望,反而去拆解希望。他们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钱,以破坏别人的意义为所谓的工作,仿佛很忙碌的样子,然后,他们轻飘飘地对世人说:宝,你的意义是由你自己创造的,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如果我能找得到意义,我要你哲学家干嘛?
哲学家不努力,那就确实只有我们自己努力了。那么我们自己到底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呢?
这个问题……唔……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好困啊,想了这么多,要睡觉觉了……
啊啊,哥哥的味道~~~
床上残留的哥哥的味道让我着迷,我不愿意再想问题了。唔唔,被暖过的床,好舒服啊~~
幻想着哥哥,我沉入了梦乡。第二天起来,我的床上红了一片。
!!
日子不对啊!
害,我又忘了,我现在的身体并不是原来的了啊。
由于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睡着了,白色的床单和被子都尽是红花盛开。大清早的,我洗了一个香香的澡。处理这一片狼藉就交给宫女们了。洗完澡以后,我便日常在书房里开始读竹简。
此时,许多书籍都还没有亡佚,比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等。这些书,不出所料,其实和四书五经大同小异。先民的智慧从来不是凭空产生的,真正的道理也一定是质朴、简易的。真理就那么一个,因为做不到,于是生出许多借口来,便是所谓各个流派。再到后来,道理纯粹为利益服务,流派就更多了。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都是从真理中窃取一二细枝末节,然后敷衍出一套逻辑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罢了。这些逻辑,反驳是反驳不倒的,得看行动,看他到底是在干嘛。
“公主殿下看书好认真呢。”
如此对我说话的,是我的贴身侍女,我叫她小芹。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那次狩猎以后,为了折擅自奔行的罪过,您曾答应王,要作一幅狩猎的帛画呢?”
糟糕。
我忘到哪里去了。
我赶紧抛下竹简,翻出了画画用的帛来。小芹在一旁笑。
“不许笑。”
“是。奴婢不笑。”
啊啊,她这么淡定地回应,我更窘迫了。
要说这副身体,这么小的年纪,哪来的这么多才艺的呢?大概是因为她是贵族吧。古代讲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若女子想学,有何不可学之理呢?然后我这具身体在此之外,还起码学了门画画。唉,技多不压身嘛。
在这个造纸术还没有发明的时代,竹简已是不得了的珍贵之物,帛则更是稀罕品了。要练习帛画,往往不可直接使用绢帛,一开始是在沙地上进行,后来则是使用一种宽大的叶子作画,练得熟练了,才可在绢帛上操笔。此等功夫,既烧钱又费时,如果不是极有天赋,即使是贵族家庭,也往往不准子女练习。而显然我是天赋异禀的,仅仅依靠肌肉记忆,我便在绢帛上一笔一画勾勒起来。
初时还有些紧张,很快便渐入佳境。因为我们犯险,所以父王严厉地批评了我们,所以我本来想画出哥哥搏虎的英勇身姿,显然是不行了。我简单地构思了一幅普通的出猎图,我与哥哥骑马在前,身后画三两个随从,便表示那浩浩荡荡的随猎大军。旁边奇树怪石,突出艺术气氛。前面画一野兔,又在树丛中暗藏一只怪兽。那些随从看到野兔兴高采烈,而哥哥却注意到了树丛里的怪兽,这样体现出哥哥的聪明与观察力强。我自己嘛,则挽弓搭箭淡定地准备射兔子。
不行,这样一来我好像和那些随从在一个水平上了。
有了,我又在我的马旁边挂了几只猎物,这样显得我狩猎水平高。而哥哥那里反而不用画猎物,只需要表明他观察到了那个隐藏的怪兽,就可以显示出这幅画中究竟谁是最厉害的那个。
呼——
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都已经麻了。我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完全不用细想,放空自己的脑子便可以进行创作,这样的能力,不要太赞啊。
这样优秀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掉到池塘里去呢?意外?谋杀?想不开?
不知道,如果是别人,得到这样的外挂一定激动得什么都不想了。
而我,如果我能放弃胡思乱想,我就不是我了。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穿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