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准备提起那件事的时候，咽下的唾沫似乎带着自信心一起进了肚子里，愣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怎么想一名见习驿使都不应当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说小鬼，到底什么事啊，是要向本大爷告白吗？不行哦，你还太小了，不过死掉之后就已经没法长大了吧，所以说啊，你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本大爷的伴侣的明白吗？”
望向那对重叠在一起的大长腿，要说没有压力是肯定不可能的，只是对方似乎完全误解了。
“不……不是……”
“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想也知道你这样情窦未开的小鬼是不可能对本大爷动心的，而本大爷对你这样的小鬼也没有一点意思，所以说啊，到底什么事呢？”
平常在大家的眼里，我可以说是好孩子的行为典范，温顺乖巧又能干，这就是大家对平日里的我的总结，可是我真的很渴望能够与大家做一样的工作，正因为强烈的渴望到达了极致，所以我才敢鼓起勇气，向我的直属上司——柳先生发出“转正”的请求。
只是柳先生真的好可怕……
一米九五的身高搭配那一身漆黑的修身西装，就像是只有电影中会出现的超级反派那样，且那个无论在哪都会戴着墨镜的设定更是使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尤其是面对着那双翘得比我的身高还高的双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最终也似被戳破的气球再也没法重新凝聚。
“那个……那个……”
“你在发抖欸，不会是生病了吧，拜托你不要笑我，鬼还会生病啊？”
我在发抖？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害怕上司而发抖，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回去工作了，对不起！”
真是任性！这是此刻我对自己的评价，这样对柳先生说话我之前连想都不敢想，可现在我却因为恐惧到极点而打破了另一个禁忌，肯定会挨骂吧……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丢下这句话准备转身离开时，我的胳膊肘被一只大手被抓住了。
“小鬼，你还没把事跟我抖搂清楚吧。”
回头？
如果我这样做一定会被吓个半死，虽然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我实在是太害怕那副墨镜了，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我拼命地摇头。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眼看着清明快到了要增加人手，前几天还在考虑你转正的事呢，看样子你是没有这个意愿了。”
“不！不是的！我非常愿意！”
此话一出，场内忙碌的人群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齐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处于风暴中心的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不，是恐慌，这就是说话不经过大脑的下场。
这种感觉比直视柳先生的墨镜更可怕，现在的我说是被吓傻了也不为过，或者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像，得到“转正”消息的喜讯就好像从没出现过。
“小鬼，你还真走运啊，这才来三年就可以转正了，不过转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喂，小鬼，听得到吗？小鬼？”
换作平日里我肯定会很高兴吧，但这话却是出自柳先生之口，他是我最怕的“人”，所以这喜讯从他的嘴里出来，带给我的喜悦就没有那么大了。
“顽灵，恭喜你啊，这么快就转正了。”
从背后来的这声音仿佛蕴藏着一种奇妙的力量，如解冻冰河的春日暖阳，所谓的“春天”一定指的就是这个吧！
“沐菲？”
趁柳先生回过头去，我迅速迈动双脚躲到了先前那声音的主人后面去。
“柳宗元，你又在吓唬顽灵了。”
“害，这能是吓唬吗，本大爷这是给他报喜呢。”
“报喜？你报个喜能把他吓成这样？”
两个“眼镜”之间的交锋，嗯，说不定我并不惧怕柳先生本人，仅仅只是那副墨镜对我造成了心理压力，我试着这样安慰自己。
柳先生的职位是文书，负责将来自阳间的思念摘录下来并加以润色，而与他“对线”的沐菲小姐则是配送员，因为她每次送信都用超越音速的速度所以她头上会经常看到护目镜，但对我来说都是眼镜，所以才会说这是两个“眼镜”之间的交锋。
“你很闲欸。”
“那你呢？不码字还在干什么呢？”
这俩吵架是常有的事，从我刚来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这样，不过有人说他们关系非常好？前世似乎是夫妻？我不清楚，我也没工夫去了解，因为柳先生马上就会给我布置任务，也就是转正必须要做的任务。
“拜托，本大爷可是小鬼的直属上司，小鬼转正的任务肯定得由本大爷亲自传达。”
“哦？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刁难他，我可饶不了你。”
“放心，公事公办，你知道的。”
“那样最好。”
看样子两人是吵完了。
“顽灵，如果柳宗元故意刁难你，只管跟我说，我会好好收拾他。”
“欸？”
等会？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从柳先生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我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这会柳先生似乎很想杀了我。
“柳——宗——元！”
“知道了啊……”
我的手蛮自觉地攥紧了沐菲小姐的裙角，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上的稻草，只要一松手就会陷入生命危险。
“安啦安啦，没事的。”
知道吗？那种不顾他人感受随意摸头的人真的很难缠，对方会摸你头表示想要亲近，但我又不是猫咪，不喜欢摸头的感觉，可是那是沐菲小姐，所以即使很反感我也没有阻止，她是在鬼界里除了局长外对我最好的人。
“小鬼，你运气不错，转正的任务居然只是送信任务，虽然说是‘送不出去的邮件’……”
“什么！‘送不出去的邮件’！”
柳先生的话马上就被身为专职配送员的沐菲小姐振声打断，而原本已经回到各自岗位工作的同事们也纷纷将目光投送了过来。
“真的假的？居然是那个‘送不出去的邮件’。”
“居然真的能有人倒霉到这种地步！”
“前辈前辈，‘送不出去的邮件’是什么啊。”
“就是从来没有送出去过的邮件，无论怎样努力收件人都不愿意接收的信件。”
“小鬼也太惨了吧。”
看了是出了极具轰动性的大新闻，老实说现在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喂！柳宗元！你是故意的吧？”
“这是局长发来的邮件，你自己看。”
说罢，柳先生便将他的大米11 Ultra移交到沐菲小姐的手中，当沐菲小姐阅读完手机上的信息后那暴脾气立即就发作了。
“娘希匹！局长是怎么想的！这种差事即使是交给我们这些正式员工也不一定完成的了啊！”
“局长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对于小鬼来说这确实是不小的考验，但本大爷对他有信心。”
露出一口迷人贝齿的柳先生朝我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很受鼓动，但我还是希望柳先生能把他的墨镜摘掉。
“说什么蠢话呢？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我去找局长。”
“停停停，这马上清明了，现在去找她有点不太合适啊？”
“那你说怎么办？”
显然沐菲小姐对我很没有信心，可我这次更同意柳先生的说法，局长这样安排一定有她的想法，那么问问现在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份艰巨的任务，这样才不会辜负局长的栽培和柳先生对我的信任。
“我……我接受这个任务！”
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不需要思考太久，只是我很难在柳先生面前鼓起勇气，不过现在我必须得勇敢地站出来，为了我一直所追求的，我想要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我还想从中寻找关于我生前的蛛丝马迹。
有些哭笑不得的是，我刚刚的举动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就连沐菲小姐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你没事吧？”
她的第一反应是马上俯下身子来摸我的额头，开玩笑，鬼是不会生病的，所以她这个动作在我眼里属实有些意义不明。
“嗯，局长既然安排了最难的任务给我，一定是信任我的能力吧，所以沐菲姐和柳先生，还有大家只需要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这话说得有些大言不惭，但确实是起效果了，要说反应，此时反应最激烈的居然是柳先生。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好下属，说话做事居然这么耿直豪爽，看来本大爷以前看错你了，现在你有资格在本大爷手下做事了。”
“啊这……”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理解柳先生的脑回路，对此我只想说一句差不多得了，当然我不会真的说出来，现在的他看上去很高兴，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那么，就好好确认收件人信息吧，我给你挑一个最好找的。”
“就算这么说我也……”
“好！就这个了！”
我本来想说直至今日我仍对秦广殿周围的街区不熟悉，但柳先生完全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很快就一封看上去还很新的信件递到了我手里。
收件人：娄尚
收件地址：鬼界秦广殿主城区阳关大道124号
“喂，顽灵，接下这个活今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真的确定吗？”
“嗯。”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并将那封邮件小心地放进了随身的单肩包里。
“我觉得你还可以再犹豫一阵子。”
沐菲小姐翻了个白眼，随后便将收件人的相关信息告知于我。
“娄尚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在‘断魂酒吧’工作，你去那就能找得到，但是酒吧这种地方你一个人进去不太合适，正好我也有邮件要送到那去，我可以顺势把你带进去。”
“啊！如果是这样真实太好了！谢谢沐菲姐！”
“唉，配送员可是最累的差事……”
怎么还抱怨上了？
“喂喂，你们还不出发吗？这个任务可是有时间限制的，抓紧了。”
临行前柳先生还不忘记提醒我时间有限，说真的，虽然鬼是感受不到温度变化的，可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暖意。
“那……我先走了。”
“等你好消息。”
直到我跟着双手抱头脸作痛苦表情的沐菲小姐跨出大门时，柳先生的大拇指仍然没有落下，或许当我完成工作回来时，首先看到的还是他的大拇指，不，首先看到的一定是盆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