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家之后,空与浩泰又一次一起在客厅里玩了昨天未通关的冒险游戏,玩完之后吃饭,然后接着继续,直到晚上浩泰去睡觉为止。
在浩泰睡着之后,空本想和昨天晚上一样洗了当天换下的衣服。但是刚要动手的时候却停下来了。因为外面还在下雨,他洗了之后没有地方晒。
雨已经下了快要一整天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痕迹,在入夜的时候下得还比早上要大得多。
这个夏天很反常。这个夏天的自己也是如此。
这样的生活,空觉得无比怀念。
空回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之后,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视遥控器开了电视。
从那小小的箱子里传出了声音,似乎调到新闻频道了。
“近日,我市将迎来一场难得一遇的强降水,这次降水将持续大约一星期的……”
听到这里,空便把电视关了。
寂静与倦意渐渐占领了这个客厅,过了一会儿之后,空睡着了。
梦。
空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最近一直会在睡着的时候做梦呢?
这次的梦很熟悉。
那个在街道里穿梭的小孩似乎在里面迷路了,正坐在一家拉起铁皮卷帘的店门前哭泣。
不知为何,那么熟悉……
天色渐渐变黑,但是在一片暗色调得梦中却没有显得那么漆黑。
心情似乎也是黑色的,使得这个梦不用继续下去都会认为是悲剧。
小孩不再乱跑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店门前哭着,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只是空犹如在看无声电影一般,根本听不见他口中吐露出的话语。
空对这个场景越来越熟悉,直到最后那片场景中出现了两个身影,空才真正想起来。原来,这是……
那两个熟悉的漆黑的身影出现在小孩身前,看上去他们应该是找到了刚刚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梦中的空看到这一幕,鼻子涌过一阵强烈的酸意。
看来,自己以前应该有走丢过,但最后父母还是找到了自己。
——呐……早已一点痕迹都没有的父亲母亲啊……
——你们可以告诉我吗?要怎么和那个孩子说明真相呢……?
——要怎么才可以从这弯曲得早已不成模样的人生中解脱呢……
空想要问出口,但是自己却不忍心打破这个由一片漆黑构成的画面。
突然,他想到了,或许自己已经离消失不远了,所以才会梦到这些吧……
然后,这一片漆黑突然被亮光照亮。
梦结束了。
睁开眼睛都空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很熟悉的脸。这张脸很可爱,可爱到让人不忍心伤害他。
“叔叔,你怎么了?”
浩泰用着担心的表情问着空,空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那你怎么哭了……?”
听到浩泰这样讲之后,空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但又不是刚刚起床的症状或者是没戴眼镜。
而且,眼睛还有点湿湿的。
这样啊……原来眼睛“流汗”了……
浩泰用他的小手轻轻划过空的脸颊,将落到脸颊上的眼泪抹去。
“谢谢你,浩泰。”
空用衣服的短袖子将眼泪擦掉,然后起了床。
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八点了。没了平时的闹钟,空已经变懒了。
在空从沙发上起来之后,浩泰便坐到沙发上,拿起昨天空随意放在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开了电视。
空不想打扰他,所以就走出了客厅。
刚走到走廊上,空便听到了从落地窗外传来的雨声。
——这么说来,昨天好像听说这场雨要下很久的样子……
空看向窗外似乎不曾减少的雨水,不知为何心里平静下来了。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去爬天梯了。
洗漱完毕之后,空和昨天一样进了厨房做三明治,然后再和浩泰一起吃。
很意外的,他并没有抱怨今天还是一直下雨,不能去爬天梯这件事,而是很安静地,很开心地玩着。
看来,他对空的那句话很信任。
这场雨如同空听到的一般,果真下了四天左右了。
四天的时间里,他们两人的生活除了吃饭,基本上便在客厅里度过了。
但这四天里,浩泰没有吵着闹着要去那个地方,但这似乎也快要忍到头了。
“呐……叔叔。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啊?”
空摇了摇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啊?”
“可能再过几天吧,雨应该快停了……”
“真的吗!”
浩泰放下手中从刚刚开始一直在玩的游戏手柄,用着闪着光眼睛看着空。
空看着电视荧幕中因浩泰操纵的人物死亡而蹦出的“GameOver”的字样,并没有回答浩泰。
空怎么会知道呢……
这几天,他们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吃完饭之后就开始玩,玩完之后又开始继续吃饭。空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享受这种生活,但是也渐渐想明白了。
在浩泰知道真相之后,还希望自己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话,空就会放弃最后那不到二十张的名单。
这可能也是空唯一能对浩泰的帮助了。
就这么陪在他身边,直至消失之刻。
“放心吧,等雨停了,我会带你去的。”
空也放下了游戏手柄,用手摸了摸浩泰的头。
——有没有办法让雨停一下呢……
空心里想着,但是他又毫无头绪。
再者说,空怎么可能有改变自然的能力呢……他只有伤害的“本领”。
——“呐,空,我们来做晴天娃娃吧!”
突然,空的脑中闪现出这句话。
然后,一段记忆涌现于眼前。
空想起来自己还是那家孤儿院时,有一次要出门玩,但是天却开始下雨,使得这个活动不得不取消。
吹子看到孩子们不高兴的表情,于是就建议大家一起做了一个叫做晴天娃娃的东西,据说是一种用来驱走雨天,迎来晴天的祈福。
“浩泰,你知道什么是晴天娃娃吗?”
“晴天娃娃?不知道……”
“晴天娃娃是驱走雨天,迎接晴天的一种娃娃哦。”
“驱走雨天!”
看来浩泰已经被这个吸引了。
——“呐,空。我们来做晴天娃娃吧!”
“呐,浩泰。我们来做晴天娃娃吧!”
记忆中的那句话与口中的话语重叠在一起,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机会对别人说出这句话。
空现在清楚地记得,怎么去做一个晴天娃娃,还有吹子手把手教自己的时候,从她手中传来的温暖。
“好啊!我要做!我想做!”
“那你去找找有没有乒乓球。”
得到空的指示之后,浩泰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跑出了客厅。
在浩泰去找乒乓球的时候,空就到浴室和卫生间里寻找类似手帕之类的东西,最后找到了两条未使用过的白色手巾。
在回到客厅之后,浩泰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两手中各自拿了一颗同样是白色的乒乓球。
“叔叔,我找到了!快要开始吧!”
空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之后,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线和笔。
“我记得好像是……”
说着,空拿起期中一块手巾,将乒乓球放在中心处,然后将乒乓球和手巾的位置上下颠倒,用手巾包住了乒乓球,将接口处轻轻捏住,然后用线打了一个结。
简简单单地几步过后,一个头部由手巾包裹的乒乓球,下身由剩余的手巾围成衣服的形状。
“好啦,这个就是晴天娃娃了。”
空将自己做的递给浩泰,浩泰看到之后发出了“哦~”的声音,然后也开始按照刚刚空的方法做起来。
晴天娃娃成型之后,浩泰又继续问道:
“这样就行了吗?”
“还没有,还有最后一步。”
对啊,还有最后一步,那就是……
——“空,还有最后一步哦!那就是在它的脸上画上自己心中最灿烂的笑容。”
记忆一旦被唤醒了,并不是人为可以去抑制的了。更何况是这种美好的回忆呢?
“我们还有给它画上笑容,画上你认为的最灿烂的笑容。”
空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最灿烂的笑容。但当他刚说出口时就看到了,这个世上最灿烂的笑容,就是吹子的笑容。
所以那个时候,空画上了吹子的笑容。
所以,这一次,空画上了她的笑容。
在空画好之后,他将笔递给浩泰,浩泰也在晴天娃娃的头上画上了笑容。
不过,他画的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三个灿烂的笑容。
“浩泰,你为什么画了三个笑……”
空还没问完就想明白了。浩泰为什么画三个笑容,很简单啊。
“因为我觉得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的笑容是最灿烂的!”
浩泰笑了,这个笑容却刺痛着空。因为空知道,浩泰不可能再看到这种笑容了。
但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
“浩泰,你和爸爸妈妈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有很多啊!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一起去野餐,一起去旅游,一起去公园,一起去上幼儿园,有好多好多!”
浩泰看上去很幸福,应该是回忆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吧。
空可以想象出来,浩泰在那些回忆的画面中笑得多开心。
但是他却不敢去想象。因为这会让自己的罪孽感越来越深。
空并不是想要拜托,只是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的决心,想要让浩泰知道的决心会因此动摇的。
空已经开始想要放弃了,想要让这些美好在浩泰的回忆中多停留片刻。
如果知道父母是绑架犯,如果知道自己可能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浩泰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让空变得不坚定了。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是空却连计划也没有了。
——早知道……就不要问了……
——早知道……就不要……
“叔叔!”
突然,浩泰摇了摇自己的身体,使得空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浩泰身上。
“怎么了?”
“这个做完之后要干嘛呢?”
浩泰拿着手中画着三个笑容的晴天娃娃在空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
“这个啊,接下来只要把它挂起来就可以了。”
——别想那么多了……把这些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空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来。
“我们到走廊上去吧。”
空与浩泰来到了走廊上,空看了看落地窗的周围,最后在上方看到了一两颗可以挂东西的钉子。
空将刚刚事先预留的线打成一个圈,然后挂在那颗钉子上。
然后,空将浩泰抱去,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让他自己把晴天娃娃挂上去。
“这样就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这样雨就会停了吗?”
“可能吧……”
空也希望这场雨快一点停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然后,差不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窗外传来的雨声消失了。
雨停了。
但是,空心中却仍下着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