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泰！”
等到空反应过来时，他急忙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来到了走廊。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迟了。
原本紧紧关闭的客厅门已经被打开，正在空气中自由地随着固定门框前后移动着。外面的地板上多了一些从外面来的泥脚印，并且通过了已经打开的落地窗延伸出去。
空立刻跑到落地窗前，发现院子外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面包车，而且有三个人带着一个小孩的身影从车窗里透出来。
“浩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空？”
这时，电话里的澄空终于发出了声响。
“浩泰被抓走了！抱歉，我先挂了！”
空将手机放进口袋，立刻跑进了开着门客厅，从行李箱里拿出车钥匙和一个黑色的袋子，然后立刻冲出家门。
到车库里上了许久未开的车之后，空熟练地将车子启动，然后将车子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开始加速。
空用着从未开过的，已经达到超速标准的速度在街道里行驶着。疯狂地踩下油门踏板，加速着，空终于看到了刚刚那辆运走浩泰的那辆面包车。
空立刻减速，与车子错开就算遇到红绿灯也不会跟丢的距离之后，紧紧跟在那辆车后面。
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离开客厅？为什么那个时候明明发现了异常却没有去确认？
朴素的白色面包车开到了城市里，然后又开出了城市，来到了另外一处比较远的城镇上。
等到那辆面包车等下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星星，没有亮光，也没有声响。有的只是寂静在空中回荡。
因为那辆面包车停进了一个封闭的巷子里，所以空便将车子停在那辆面包车的后面，防止万一到时有人逃跑。
这一次，空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因为他现在已经火冒三丈了。
他将带过来的那个黑色袋子打开，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刀与一把枪，样式与数量的繁多多到要是普通的三十岁以上的人随便拿出一样，就会立马被抓的程度。
空从里面拿出了七八把美工刀，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这周围的房子大多都是爬满了裂痕的老房子，很多甚至已经废弃了。空在这条巷子里走着，一时找不到他们。
不过空很快就发现了，在这个充满泥土与沙尘的路面上，有一整串非常明显的脚印。脚印有三个人的，说明他们应该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难道是那几个人……？
空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天，遇到那三个人的场景。
脚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一栋废弃危房的门前，看来已经找到了。
空从未想过，一年前已经开始想要改变的自己，此时此刻却开始倒退。
杀意，浑身都杀意充斥着他的身体。
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三个人。不管他们有多大能耐，空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是，空也在一边想着，自己是否有资格去责备他们呢？
空握紧了放在口袋里的美工刀，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房的台阶。
很快，空便在二楼听到了动静，好像是大人的谈话声。但，就是没有听到浩泰呼叫的声音。
空来到二楼，一地的尘土和垃圾让他想起来上次“绑架”云礼的地方。
在往前走，前面有一间通道大开，没有门的房间。声音便是从哪里传出的。
空走近门前，发现这三个人真的是上次那些人。那个高大男和微胖男正在谈话。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还不能确定大哥他们真的已经……”
“啰嗦什么！做都已经做了，难不成还把他送回去吗？”
“可是好歹也是大哥的孩子，我们因为没钱花就做这种事，未免也太不仗义了。”
“你在担心什么啊！反正他也是大哥他们绑……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高大男就发出了尖叫。
因为他的手臂已经从上到下被锐器划开了一道深得渗血的伤口。
高大男立刻转身，看到了手中拿着还在滴血的美工刀的空。
在他快要说出真相时，空便出手了。
如果现在让浩泰知道自己不是他父母亲生的孩子，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这点不用说都可以预想到。
但是，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通过没有听到浩泰的叫声而推测出浩泰被昏迷的想法错了。
浩泰还醒着。而且正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恢复了光彩，却透露出了微微恐惧。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高大男一边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边惊讶地大声问道。
“你们不愧是那对夫妇的好朋友。”
他们的确是好朋友，不过只是作为绑架犯时的同伴。
“哈？你脑子没有问题吧？”
高大男对空的话嗤之以鼻，并没有放在眼里。
“大哥他们怎么可能会真心拿我们当做朋友？他们只会利用我们罢了……”
空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可能会让浩泰听到一些承受不了的东西。
“不过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对这个孩子说我们带他去见父母，他就没有再反抗了。真可笑……”
空强烈地感觉到下一秒，一切事实都会苍白地出现在空气之中，所以他立刻做出了冲上前去的动作，但也无济于事。
话语是无情的，尤其是不知者的话语。
“明明是个被绑回来的孩子，却那么想要见绑架自己的人，还称他们为父母，真是笑死人了！他不会认为自己是大哥他们亲生的吧？”
空看向浩泰，此时浩泰的眼神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只有惊讶，却一言不发。
“对不起……浩泰……”
下一秒，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生锈的身体犹如上了润滑油一般活动自如，一瞬间便到了高大男的身后，挥起手中的美工刀，使其绽放出了普通美工刀不可能带有的寒光，直接从高大男的脖子上划下。
下一秒，鲜血直迸。
高大男还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还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上路了。
“还有你们两个，有什么遗言吗？你们已经不可能或者离开这里了。”
空十分冷静地说着，同时将手中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美工刀随手扔在地上，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把，将刀片推了出来。
空已经多久没有杀人了呢？大概快要半年了吧……
这半年里，空认为自己已经做不到杀死一个人了。
但事实证明，空错了。
他高估自己了。
到头来，空还是只会杀戮，只会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因为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嘛……夺走浩泰幸福的人，不正是空自己吗？这样的自己却还打着想要救浩泰的想法去行动，甚至也杀了人。
空在害怕着。害怕着自己会变回以前那个自己。那个只会掠夺别人的自己。
他挥舞着手中轻巧的美工刀，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剩下两个人送上了路。
空将刀扔在一旁，走向浩泰。
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发愣的浩泰，渐渐注意到了空正向自己走来。
空想要用手去默默浩泰，询问他是否有受伤。
但是他刚刚伸出手，就将手缩了回来。
这双已经充满罪恶与鲜血的手，正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自己，却还想要去触摸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吗？
于是，空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将还成液体的部分血液擦掉，然后再将脸上溅到的血抹去。
他看上去像极了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英勇战士，但也只是像罢了。因为，他是正义的反面。
“可以站起来吗？”
空问道。但是浩泰没有回答。
于是，空也不紧不慢地在浩泰身边的地上坐下，将口袋里所有的美工刀全部拿出来，然后扔掉。
他多么希望，他从此刻可以不用再去使用它们。至少，能够正常地使用。
“叔叔，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
不久后，浩泰说话了。但这一次，换成空不知如何回答了。
“之前有一次爸爸喝醉酒的时候和我说过，我不是他们的孩子，但是很快就说他在开玩笑。难道……这不是个玩笑吗？”
空一开始其实并不能确定浩泰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直到下雨的第二天，空又看了一次名单，才发现真相。
虽然浩泰的名单上没有标注，但是死者的名单却很明显的标记——有关子女的那栏上写着“领养一子”。
明明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事实，空却觉得很欣慰。至少，浩泰是被领养的，而不是被拐骗的。
但是，空怎么忍心说出口。所以，那个时候空才会想要杀了他们。
“叔叔，爸爸妈妈他们不回来，是因为他们不想要我了吗……？”
——别说了……求求你……
“就因为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所以不管怎么等都等不到他们回来吗？”
空用充满血腥味与铁锈味的手捂住了眼睛，试图捂住外泄的心情。
“还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诶！？”
空感到很惊讶，这句话为什么会在浩泰的话语中出现？
“我刚刚听到那几个叔叔在说话，他们说爸爸妈妈他们已经死了……”
空差点忘了，浩泰一直醒着。但此时此刻，空多么希望浩泰可以继续在美好的幻象里睡着。
没办法了……
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方法了……
那么，就只能坦白了吧……
于是，空站了起来，在浩泰身前蹲下。
他伸出了肮脏的双手，将浩泰拥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的怀中，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抱歉，浩泰……我骗了你……你父母已经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空轻声说出真相的瞬间，浩泰便闭上了眼睛。
并不是因为浩泰自己不想要听到而闭上双眼，而是昏过去了。
很简单，这自然是空做的。
因为不想让浩泰听到，又不得不说，所以只能采取这种方法。
然后，空抱起浩泰，离开了这个地方。
几个小时的归程过后，空又一次站在了这栋看上去像是幼儿园的房子前。
因为很快就要走了，所以他并没有将车子开进车库。
空将浩泰送回房间后，在浴室里洗去了一身附着在表面上的污秽，然后最后一次走进浩泰的房间。
然后，这段将近两个星期的生活，将近两个星期的相遇，将近两个星期的情感用事，是时候画下句号了。
“抱歉，浩泰，我已经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空走到浩泰的床边，蹲了下来。
“再见了。抱歉，夺走了你的欢乐……”
话毕，空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将行李整理过之后，空走出了这座浩泰的乐园。
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格继续待在这里地方了，他寻找的借口也已经不可适用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来就好了”的这种想法，空曾经想过，但是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空知道了自己的罪恶，也知道了自己的无能。
到头来，空只能给予形式上的帮助，他永远也给不了心灵上的帮助。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从此刻开始才真正找回悲伤这种情感。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空在邻居的家门前放了一封信，编造已经要离开了，拜托那位妇女像以前那样继续照顾浩泰，并且放了一些钱在信箱里。
空只能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让浩泰的物质生活好一点。
他做的那些事，付出的是自己的脑力与体力，同时还有伤痛，血液，血小板，甚至是别人的生命，还有自己的未来。但最后换来的，只有这些不知何用的金钱。
当空离开邻居家门前是，黑色的天空开始转变为灰蒙蒙的颜色。
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来自心底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他看向天空，似乎正在看着天空之上的某人。
——吹子，我的心好痛啊……
那是来自灵魂的，被那灿烂微笑所灼伤的深刻的痛。是无法忘怀的痛。
不久，天亮了。
微弱却温暖的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整个街道上，照在心头，照暖心灵，照亮灵魂。
静静地灼烧着这段感情的冲动。
渐渐地，街道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第得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