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空并没有被那哭声缠绕，难得一次睡得十分安稳。
隔天早晨，空在五点左右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吧，就算没有闹钟的提醒，空也可以在五点左右醒来。
之前是因为是在睡不着，而现在或许是因为身体已经睡饱了。
空揉了揉眼睛，带上了眼镜。刚带上眼镜的空，眼前变得比之前更模糊了，所以他又摘了下来。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空的视力已经恢复不少了，所以空已经不需要眼镜了。
将眼镜盒收进背包里，空走出了房间。
由于上次那间如同幼儿园般的房子留给空的阴影，空认为还是看看比较好，所以昨天趁着空隙，空已经大致走过这所房子了，脑中依稀可以描绘出地图。
空走进洗手间之后，看到了在洗手台上已经放好了的杯子和蓝色牙刷。
这是他们昨晚吃饭时决定的，齐婆婆用粉色的，齐大爷用青色的，空则用蓝色的牙刷。
空拿起杯子装满水，然后正准备在往牙刷上挤上牙膏时，他的动作停在空气中。
话语被干冷的空去冻结，空微微张着嘴看着它，久久才发挥它的用途，在上面留下牙膏的痕迹，送进嘴里。
洗漱完之后，空习惯性地走到了厨房。
平时自己家里的厨房是绝对没有声音传出的，但是现在却不同。
从厨房里传出了一阵香气，还有菜刀在砧板上工作发出的“哒哒”声。
“哎呀，你起得那么早啊。”
在厨房里忙碌的齐婆婆似乎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空，一边继续切菜一边说道。
“您也是……”
“哈哈哈。不都说人老了，起得就比较早了吗？”
“在做早饭吗？”
“是啊，如你所见。”
“那我也来帮忙吧。”
说着，空走进了厨房，但是看了之后发现，根本不需要。
“我已经快要好了，只要把这个煮好就可以了哦！”
说着，齐婆婆指了指还在加热的锅。香味从锅盖之下传出来，让空忍不住打开了锅盖。
里面正在加热的只是普通的豆浆。但这味道在空心里，是回忆中的香气。
以前还在孤儿院时，吹子也经常帮孩子们热豆浆喝，而且还会加一些东西，比如说麦片或者花生，那味道真的很香。
“不过，我一会儿要出一趟门，能不能情你帮我端去给老头子呢？他昨天晚上直接睡在工作室里了。”
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后，齐婆婆将加热的锅子关掉，然后将里面的豆浆倒进了两个杯子里。
“好啦，那就麻烦你了。”
齐婆婆将东西放在一个托盘上之后，将托盘递给空。空接过来后才知道，原来刚刚她一直在做的是鸡蛋三明治。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三明治，但是却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香味与温暖。
这是为什么呢……？
“好的，工作室是在二楼吗？”
“没错，进去前记得先敲下门哦，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
齐婆婆摘下围裙，放在灶台上之后，便走出了厨房。
空一直站在厨房里，直到听到一阵关门声之后才将手中的托盘放回灶台上。
他拿起刚刚那件随意放下的围裙，折叠好之后，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然后才重新拿起托盘走出厨房。
上了二楼之后，空走到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打开了门。
推开门的时候，空便发现了，这扇门比普通的门推上去更费力。看了看门的侧面之后，才得知这扇门的加厚的隔音门。
“不是说了要敲门吗？这样会打扰到我的工作啊。”
齐大爷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面动笔写着什么，然后又将写下的东西揉成一团，放进桌下的垃圾桶。
“我已经敲过了，但是隔音门估计也听不到吧……”
齐大爷似乎认为来的人是齐婆婆，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停下了手中极速书写的笔，回头看去。
“原来是你啊，怎么了？”
“齐婆婆叫我端点早餐来给您，她说你已经工作了一个晚上了，肚子肯定已经饿得直叫了。”
后面那句话毫无疑问是空自己的，明明没有任何必要美化，但是他总觉得自己需要这么讲。
“已经早上了吗？”
齐大爷将放在一旁的，已经倒下的闹钟扶起，看了看时间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紧握的笔，伸了个懒腰。
“老婆子不在吗？”
“是的，她刚刚出门了。”
“怎么又那么早出门啊，最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关于这个，空也十分好奇。
明明现在才六点不到，齐婆婆在这个时间段会去哪里？
“那个，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我有点好奇……”
放在以前，空绝对不会对别人做的事感兴趣。但是，现在他想要知道。
“好奇？是因为那么早吗？”
“大概吧……”
“这和她的工作有关。她是医院里是助产婆，就是帮助接生的那种。”
“是这样的吗……？”
空看过无数次名单，名单上并没有写下这一条信息，只有记录齐大爷的工作，但并没有记录齐婆婆的职业。
直到刚刚，空还一直认为齐婆婆是没有工作的，只是偶尔帮忙写歌词，却没想到她有一份如此神圣的工作。
空无意识地低下了头，看到了手中拿着的托盘，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
“这个，您快点吃吧！”
空走上前去，本来想要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却看到了满桌子的纸与笔，一时不知放哪里好些。
“就放在地板上吧，房间的地板还算是干净的。”
空便听齐大爷的话将托盘放在地上，并拿起一杯豆浆递给齐大爷。齐大爷接过去后，立刻露出来一脸舒心的表情。
“您刚刚是在写曲子吗？”
空看到了满桌子的纸后，又看到了桌子旁的垃圾桶里全是揉皱的纸团，在地板上坐下后问道。
齐大爷用双手捧着豆浆，然后小小地吸了一口之后，露出了笑容。
“是啊，这已经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首曲子了。有点舍不得啊……”
看着齐大爷如此满足的喝着豆浆，空也拿起了剩下的那杯豆浆，在刚拿起来的时候，手就感受到了来自杯中物的温暖。
空小小地喝了一口，有一种甜甜的味道。豆浆已经有一点凉掉了，但却依旧温暖。
真正温暖的东西，是什么呢？
“好喝吧。说起来，我和老婆子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呢……”
齐大爷又喝了一口豆浆，然后便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故事。
“其实，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学的并不是作曲，而是歌唱。但是，有一次因为嗓子受伤了，我就住了院。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她。
第一次在病房里见到她时，她还是一名护士。那天，她手里拿着一个盘子，上面放满了豆浆。当然，她的豆浆是要给病人喝的，所以我得到了一杯。
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豆浆，但是喝了便再也忘不掉了。那份来自她的温暖至今还忘不掉。
我未曾想过一杯豆浆可以给我如此铭心的感受。渐渐地，我喜欢上了她。”
齐大爷又喝了一口，看向杯中剩余的豆浆，似乎正勾起他的回忆。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天台上运动的时候，听到了她正哼着小曲，我立刻就被那天籁般的声音打动了。问了之后我才知道她哼的是自己无意间想到的曲子，立刻就会忘记，但是我却不会。
我立刻改变了想法：我要为了她当一名作曲家，让她唱出最美的歌声。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结了婚，有了小孩，我也成了作曲家。
一开始，我做的曲子都会让她帮忙填词，然后在给要曲子的人。当然，我也会做一些曲子专门让她来唱，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
齐大爷又一次拿起杯子，喝尽了杯子里剩下的豆浆，然后继续说道：
“可是时间过得真的很快，我们都已经变老了，她除了帮我填词之外，便再也没有唱过歌了。她服老了，我也差不多了。
过了这么多年，这最后一首曲子，我一定要写出最棒的曲子来，为自己的职业划下一个完满的句点。”
空听着齐大爷讲故事，脑中开始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是关于齐大爷与齐婆婆年轻时的事情的想象。
人老的时候，会格外珍惜时间。
但是，空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渐渐老去的感觉。
空的人生不会出现老去这种现象，因为自己的人生还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不需要体会渐渐老去的无奈，空不知是福还是祸，是对还是错。
但现在的空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要用剩下来的最后的时间也为自己这一年的辛苦与努力划下一个完满的句点，为了不在消失感到遗憾。
“相信这一定是首最成功的曲子。”
齐大爷笑了笑，然后一脸满足地在口中呢喃着“老了老了！”，一边又看向房子桌上的曲谱，仿佛那些音符是一些幼小的孩子一般。
齐大爷看到将近半个人生的曲谱，也正宛如自己一个个孩子一般，到最后定会有报于他吧。
“那么……差不多要继续了。”
齐大爷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视线重新落在桌子上，一手拿着鸡蛋三明治，一手开始动笔写下最后跳动与谱中的音符。
“那个……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空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待在这里，但是思考跟不上动作，已经问出了口。
“可以啊，只要不发出声音。”
齐大爷头也不回地说道，同时用拿着三明治的那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柜子。
“你可以听点东西，那里有个随身听。”
空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柜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CD。空找了一会儿之后，在柜子最上面看到了齐大爷所说的随身听。
他将耳机带上之后，悠扬的乐声源源不断地流入耳中，让空的心静了下来。
轻柔的音乐过后，又是一首激昂无比的流行歌，让空领会到了齐大爷的伟大，还有在这背后付出的努力。
不知不觉，空闭上了双眼……
空渐渐想起了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