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听到齐婆婆的委托之后，空觉得十分惊讶，开始慌张无措起来。
“为什么……可是我……”
“我已经写不出歌词来了……”
齐婆婆将视线移到窗外，像是在看着什么。看着什么，空自然明白。
齐婆婆说她无法写词的原因，或许空也已经知道了。
“其实，在儿子去世之后，老头子的曲子变化特别大。他原本的曲子都是十分欢快的曲子，但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曲子变味了。为了生活而写出来的曲子充满了悲伤，而那个时候帮他写词的我也已经习惯了。”
话半，齐婆婆看向空，继续说道：
“但是，这一次他说既然是人生中最后一首曲子，就一定要欢快一点，一直在努力着。以前的他作曲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时间，但是这一次，他已经花了半年的时间了，曲子还是没能做好。
而我也是一样的，一旦习惯了悲情的歌词，想改过来也很难了……所以这次，我已经帮不了他了……”
“怎么会……这样……”
“是啊……所以能拜托你吗？”
话语梗塞在喉咙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写歌词所需要的知识量，虽然没有上完高中，但是在“万事屋”特训的那段时间之中，空已经完全掌握了，所以不必担心。
唯一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空自己。
空为什么会被称之为“空”？因为连吹子都认为他的内在是空洞的。
歌词这种需要灵性的语言，需要充满感情的语言，空是很难写出来的。哪怕是现在的自己，空也不可能说自己的感情已经完整，更不可能实现多变。
按照常识来讲，空不应该接受。且不说能力问题，就连时间都是不够的。齐婆婆用了快半年的时间都没想出的东西，空仅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可能完成得了呢？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一遇到这种问题时，思考总是会比行动慢半拍。
“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空说完这句话便开始后悔。因为自己最后肯定只能让他们失望。但是，看到自己答应之后，齐婆婆露出的笑容之后，空又不忍心说了……
至今为止，她与齐大爷相互依偎，相互舔舐着人生中最痛的痛苦，相依为命地走过来了。那么，接下来呢……？
空所剩下的时间，扣除留给澄空的最后一天之后，还剩四天了。空只能陪伴他们最多四天。四天过后，空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此时的他多么希望，如果自己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那就把自己杀的所有人都复活，清除自己杀过他们的痕迹。
但是，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人死不可能复生。
“谢谢你了……就交给你了！不过，这可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啊，不可以告诉老头子我偷懒喽。”
“您放心好了。”
就在这时，空听到了门口传来的一种声音，那是袋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空回头一看，看到站在门口，正长大嘴巴的齐大爷。他的身边掉了一个袋子，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老婆子，你醒了……？”
齐大爷用着难以置信的口吻说着。
“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笨蛋……怎么那么粗心啊……真的担心死我了……”
齐大爷一点点向里面挪动步子。就算是空也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在这里。
于是，他便站起身来，将椅子让给齐大爷坐下之后，将掉在地上的衣服重新装进袋子里，放在架子上。
然后，他离开了病房。
刚关上病房门的瞬间，空的头开始无征兆地疼痛起来。
空立刻用一只手按住太阳穴，一只手在衣袋中翻找着药瓶。找到药瓶之后，空吃了两粒止痛药，头痛才渐渐缓解。
本来空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不会再这般无故头痛了，但现实告诉空，这只不过是他荒谬的幻想罢了。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齐婆婆呢？
这时，同药瓶放在一起的手机响了。空从衣袋中拿出了手机。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呢？
“嗨，空！昨天晚上怎么样？”
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无缘无故地打了通电话给澄空。她来问原因了吗？
“还可以，昨天很早就睡着了。”
“是嘛，看来你已经可以睡觉了呢……那就好了。现在在干嘛？有勉强自己吗？”
空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澄空无时无刻会察觉自己的软弱，不管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现在这个时候。
“是啊……或许要勉强自己了……”
空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澄空，当然，澄空也十分认真地听着，也透露出了自己对齐婆婆的担心。
但是，当听到空要写歌词时，她发出了强烈地笑声。
“这件事有那么好笑吗……？”
“不好意思，但是你要写歌词，这也太勉强了吧！”
“或许是吧……但是，我一定要去弥补才行啊……哪怕是再小的事都可以……”
说出这句话之后，澄空的笑声立刻消失了。因为她是知情的，她知道空的决心与勇气，也清楚他的困难。
对话开始陷入一阵沉寂，直到电话那一头传来第三人的声音，似乎是叫澄空回去工作的。
“那我就先去工作了，你要加油啊。”
“嗯，我会的。”
“还有，不要忘了最后的约定……”
“嗯，我记得。”
两个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当空再一次回到病房里时，齐婆婆已经换上了医院的病服，正和齐大爷聊天。
“你回来啦，去哪了？”
齐婆婆对空笑了笑。空摇了摇头。
“只是出去喝点水而已，没去哪里。”
空走进病房后，在齐大爷身后的空病房上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两人。
“这样也好，平时你那么辛苦，趁这个机会抓紧狠狠地休息一下吧，也可以顺便帮我写歌词。”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齐婆婆下意识地看了眼空，然后回归视线继续说道：
“你才是，要快点把曲子编好。”
空看着两人十分和谐地聊着天，刚刚还充斥心脏的担心全部消失了。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空不禁感到温暖起来。
温暖是可以传播的，这句话是吹子告诉自己的，如今空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那我回家去煮点东西给你吃吧。”
似乎认识到已经过了饭点之后，齐大爷边从椅子上起身边说道。
“可是你会煮吗？”
“谁说不会的……”
“都不知道上次是谁煮面烧糊了。”
齐婆婆一边笑着一边开着玩笑。
空是在不忍心打断这片安和，于是从病床上起身，让齐大爷坐下之后说道：
“那我回去做一些东西吧，齐婆婆你已经煮了一些东西了吧？”
“嗯，锅子里有没调味的汤，买的菜也放在架子上了。”
“那我就回去煮点东西过来吧，你们慢慢聊吧，这种机会不常有吧？”
话音刚落，一阵关门随之响起。
不可以让两人又拒绝的余地，因为空想要逃避了……
与他们的相处十分温暖，但是，这份温暖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已经一点一点地从心底灼伤了空。
空认为自己根本不配体会到这份强大的温暖。
由于承受不了，所以找借口逃避了。
空是外在的胜利者，但却始终是心灵的战败者，所以他才会感到难受，感到来自内心的深沉愧疚。
才会因为被曾经亲手伤害过的人，给予了真正的温暖而感到煎熬。
他宁愿齐婆婆和齐大爷打自己，甚至以命换命，也不愿看到他们被欺骗，被拒之于真相之外。
他决定欺骗，却又后悔欺骗。
他渴望温暖，却又害怕温暖。
他是来赎罪的，是来弥补的，但是到头来，自己才是一直被拯救的那一方。
回到家里之后，空直接走进了厨房。
看着放在炉灶上的锅子，以及放在架子上的蔬菜，空的心里又一次烦躁起来。
“为什么……”
空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这次都已经承认了，他们还可以那么亲切呢……？”
这一次，空承认了他们儿子的死同自己有关系，他们绝非圣人。但是，为什么还可以这么亲切地对待空呢？
空永远猜不透，想不透的，便是这份人与人之间定会存在的温暖。
在把汤加热之后，空开始处理食材，然后做了两份蛋炒饭，放进找的的保温容器里，再将汤用另一个保温杯装好之后，空走出了家门。
回到医院之后，空在两人吃完饭之后提出自己来照顾齐婆婆，让齐大爷回去继续写曲子。
一开始，齐大爷死活都不同意，但是在齐婆婆的劝说之下，齐大爷回家了。
齐大爷临走前将空叫了出去，除了交代一些事情之外，还说了另外一些事。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帮老婆子想一下歌词呢？”
一开始被问道之后，空还以为齐婆婆告诉了他，但她刚刚说过这是自己和她的秘密，所以应该不会自己说出口。所以要不就是齐大爷早已知晓，要不就是齐大爷想要拜托同样的事。
事实证明，答案是后者。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她的歌词在儿子去世之后就变味了。变得十分的悲伤，所以我也只好编写一些较为悲伤的曲子来配合那些歌词，所以这一次要写欢快的，她可能已经不会了吧……”
空听到这些话时感到很吃惊。
“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她一下呢？”
原来，不止是齐婆婆感受到了齐大爷心中的痛苦，齐大爷也感受到了齐婆婆心底的悲伤。
两人就是这样，相互发现着，相互依偎着，相互扶持着，从那时走到今天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齐大爷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空久久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