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两人下了车。
“你肚子会饿吗？才八点多左右，可以去吃点东西。”
因为在下雪，所以空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为澄空搭在肩上，在帮她把帽子带上，没有让她沾到雪。
“没事，我们还是先走吧，我想尽量在下午做完这两件事。”
“为什么？有约吗？”
将外套给了澄空之后，空的身上只剩下一件薄T恤和一件毛衣而已。所以，澄空便将自己的围巾摘下，围在他的脖子上。
“是啊，晚上有晚上的计划嘛！”
两人一边走在渺无人烟的小道上，在道路的积雪上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走过三四个弯角之后，空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澄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然后向四周张望着。
眼前有一座被白雪覆盖的破旧房子，已经可以说是一座废墟了。
“这就是吹子住的地方，也是在吹子去世之前我住的地方。”
空用不带感情的话语说着。
没错，他对这所房子没有任何感情，因为他只从住在房子里的吹子那里得到了一份难以忘怀温暖。
“那么，吹子小姐在哪呢？”
听到澄空的问话，空便继续向前迈开脚步，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澄空也收了视线，跟着一起走。
绕过房子之后，两人来到了一片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草地上。澄空远远地就看到了，那里只有一块竖立的墓碑。
墓碑孤独地站在那里，不像墓园，那里的环境不好，杂草丛生，但是，对这墓碑的主人却是最好的安葬场所。
空踏上了堆满雪的草地，一步一步走向那块墓碑，犹如归途的游子，犹如看见母亲的孩子。
老旧的墓碑上积满了雪，原本灰色的墓碑变成了雪白色的，墓碑旁还有几处未拔的杂草，是这片雪白中仅剩的几处绿色。
“这就是，吹子小姐安睡的地方吗……”
澄空以为，空一定会将她安葬在一个环境更加好的地方，最起码，不会让这块墓碑接受风吹雨打。
但是，很快她便知道了。
“是啊，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家孤儿院了……所以，我们便把她留在了最靠近家的地方……”
说着说着，空的肩膀开始颤抖。
明明知道比起眼泪，比起悲伤，吹子更喜欢笑容。但是，眼泪止不住了。
站在他身后的澄空看着那一点一点颤抖的背影，心里也掠过一阵悲凉。
说实话，澄空一直都在嫉妒着，长期占据着空内心的这两人。
但现在，她已经改观了。
自己永远代替不了，在空心中吹子的地位，就连十分之一都不可能。
但是，只要自己在他的身边，在他最后的时间里陪着他，自己就知足了。
从这一刻为界，澄空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感情。过去分不清究竟是同情还是爱情的这份感情，终于明朗了。
她与她的距离，她与他的距离，正在不断拉近着。
不仅是身体间，更是心灵上。
空蹲下身子，用手将墓碑上的积雪轻轻扫下，让它露出了原来的样子。
但是，看到的样子却与之前不一样。这一次，墓碑上多了一张照片，是那个空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有人来这里了……？但是……
除了自己还会有谁来呢？
“这就是吹子小姐吗？”
站在身后的澄空探出头来，看到了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以及照片里那个露出大大的笑容的吹子。
刚刚看到第一眼，澄空便吃惊了。
因为她可以从眼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都笑容里，感受到温暖的气息，仿佛就连身旁的白雪都会融化一般。
空的手抚上那张照片，闭上了眼睛。
而站在身后的澄空清楚地看到了，从空的脸颊上缓缓流下的泪柱，心里渐渐开始平静下来。
——吹子，我回来看你了……不过，很快我也会和你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不过我肯定见不到你的，因为我肯定会到地狱里去啊……
——对了，你让我守护的那个约定，我总算在昨天彻底完成了。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会去做那种事。
——吹子……空早已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空了……但是……这个失去了笑容的空，这个失去了意义的空，还是在努力着啊……
——呐，吹子……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温暖。
两人于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渐渐冻结了话语。
004
回程已是下午的事了。两人在火车上吃了份便当之后，空同去时一样，紧盯着窗外看，而澄空则坐在空的身边，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空一边感受着来自肩膀的压力，一边假装镇静地看着窗外。
他不敢将视线放在车内，放在靠着自己肩膀的澄空身上。
他开始害羞起来，因为自己刚刚在她面前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虽然她没有明确指出来，但是肯定知道。
——难道……这是她的目的吗？
空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的这个自己，拥有了之前所丢失的，或是压根就没有得到过的感情。
而这一切，也多亏了澄空。
“真是奇怪啊……”
空自言自语道……本来是这样的。
“什么很奇怪？”
突然，靠在空肩上的澄空睁开了眼，对空刚刚的话语感到不解。
“你怎么醒了……？”
“我本来就没睡啊，只是把眼睛闭起来休息而已。不要转移话题哦！”
空看着明明睁开了眼，却还是靠在自己肩上的澄空，话语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什么……没什么……”
动摇，崩坏，清醒，最后领悟。
这个机器，已经卸下自己早已锈迹斑斑的外壳，正视自己的内心。
心在不同意义上的跳动着，宣泄着自己的感情。
这份感觉从几年前就有了，从第一次和她见面就开始了。那份因为任务不得不上锁的感情被释放了。
空的心脏扑通直跳，他感到很奇怪，这样的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人，自己居然会拥有这份不可思议的感情。
但是，自己不可能将它说出口。
没有能力的人，没有未来的人，没有自信的人，却学会考虑事情的人。
“只是我随口说的，没有什么……”
空只能这样回答，在说下去，那便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而这时，回程的火车快要进站了。
伴随着车内广播的回放，澄空从空的肩上起来，然后伸了个懒腰。
“走吧，去倒数第二站。”
“嗯，走吧。”
005
因为回程的火车刚刚好有到达墓园，于是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墓园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脚程就到了。
“十汇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边走在墓园的鹅卵石小路上，澄空一边问道。
“很普通啊，不如说普通过头了。但是啊，这份普通一样很温暖。”
在走过十几座墓碑之后，空在一座黑色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刻了“十汇”二字，看上去已经积了不少的灰尘。
“就是这里了吗？”
澄空也在空身后停下了脚步，探出头来看了看墓碑，然后问道。空则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抱歉，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我吗？我去打一些水。”
“需要我去吗？”
“不了，你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之后，空从墓碑前离开，走到墓园中心的一座公用水池，用旁边的木勺与木桶装了些水，然后走回原地。
或许是因为地区不同吧，虽然吹子的墓被白雪覆盖了，但十汇的墓碑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灰尘。
于是，空用木勺舀了一勺水，然后倒在了墓碑的上面。
缓缓流下的水珠，静静地冲洗了墓碑上的污渍，静静地流过空的心壑。
简单的清洗过后，空便在墓碑前重新站好，双手合十，对着墓碑鞠了一躬。澄空见状立刻也跟着空做了同样的事。
“我想，十汇先生肯定会很高兴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空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里掺杂了太多的情感。悲伤，无奈，还有一丝喜悦。
感受到这些之后，澄空便明白了，自己今天所计划的事没有白费。
澄空猜测，如果这最后一天没有将他约出来，他肯定会沉浸在那些名单之中，从不为自己考虑。
所以，哪怕是一小会也好，她想让空多为他自己考虑一下。
所以，澄空才会想到让他带着自己去看望从未见过面的吹子与十汇。
正如同空所说的，两人在外貌上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吹子并没有她美丽，十汇也没有空的帅气，但是，有一点却是这两人的共性。
温暖。
两人的笑容，隔着照片都会让人感受到流经全身的暖意。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空那空洞洞的内心占据了重要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填补着内心的漏洞。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改变了空最后两年的人生。
不似冬日暖阳那般的温暖，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暖，正把澄空照耀着。
——呐，十汇，我回来看你了。
——再过几个小时之后，我也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对不起呢……那么努力地照顾我，我却还是没有学会善待他人……善待自己……
——谢谢你那时候的那番话，谢谢你那时候的陪伴，谢谢你把我带回了家，谢谢你，至始至终没有放弃我……
——以后我就不能来看你了，所以，请你自己要保重啊……
——还有，你说的没错。蛋糕啊，真的是甜得发腻啊……
在面前这轮温暖的太阳下，空又一次露出了微笑。
看着空的笑容，澄空的心里瞬间被喜悦填满。
渐渐地，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