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无比安静的旅程。
每个瞬间，每一丝场景，每一句响彻耳畔的言语，似乎都在提醒着自己。
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在了。
整个世界，都已经将他遗忘。
或者说，这一切都在西莉洛的预料之中。
然而拯救了自己的存在，为什么必须要经历如此残酷的沉淀。
在睡梦中，少女的双手握紧了。
她，忘记了一切。
包括拯救了她的他，还有她，以及她与他和她的约定。
曾几何时，自己与少年邂逅之际，就这样否认过第二世界的存在。
『说到这里，对于魂魄寿命供给唯一的损失是…你们魂印者，永远不会做梦。』
对于另一个自己而言，这段时光早已无比漫长。
以至于身披白衣的少女惊醒之时，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相信的话，就接过我的记忆，验证一下吧。』
『把我的路再走一遍，你凭什么肯定你不会变强？』
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那一句句痛彻心扉的话语，以及那个人沉重到无法直视的回忆。
记忆中，就连那个作为她的存在，也无法稳定地存在于这个融合了两份思念的意识之中。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些惊恐地望向四周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巨大的卧室之中，只有随风飘动的纱帘在预示着清晨的降临。
然而脑海中的一切，不断翻滚着的念头，早已在逐渐侵蚀着少女缠绕于细线之上的理智。
“混蛋…”
抓住被角的身影，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扶着墙壁的少女，不住地喘息着。
我…到底是谁？
下意识的挣扎之下，本就不稳定的人格再次产生了崩裂的迹象。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踩着绒毯的身影早已忘记，这里是鸿利大厦的一处贵宾休息区。
在那个融合意识的夜晚，支撑着回到这里的白涟，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归处。
至于在那一战之前的自己，究竟准备回到哪里去，又是准备和谁一起抱团行动，早已经在凌乱的意识之中被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在无处可去的当下，孤立无助的身影，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个人的回忆。
“为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的身影，缓缓在落地窗前蹲了下来。
我这是…在做些什么啊。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脸颊淌下，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做梦了的白涟，再也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惊恐。
这就是，你的世界…
比起一般的改造魂魄，甚至对于九魂而言，你确实与人类更加相似呢。
甚至是，意识深处的烦恼、黑暗与痛苦…
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的少女，只是任由那些漫无边际的悲伤涌入大脑。
我曾经错过了很多。
放弃了冥界的我，错过了那个人的真相，又错过了他…
以至于忆起那段曾为人类的时光，我只是无比悔恨。
不仅如此，因为『白灵』而丢弃了一切的我，直到最后都无法好好向他道别…
“这是…我么？”
面容呆滞的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泪水从脸颊滚落而下，没入脚下的绒毯。
那一刻，身为『**』的存在，也已经在脑海中淡去了。
就此消失的她，留下的只是那些无处发泄的悲伤。
蜷缩在窗边的身影，缓缓将落地窗前的帘子掀开一角。
清晨的气息映入眼帘，属于城市的喧闹，晨曦间的光芒与鸟鸣…
曾经作为鸿利大厦领导者的少女，也无数次地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口眺望这不可多得的景色。
然而如今，昔日的美景没入眼底，留下的只有那无端的悔恨与彷徨。
自己在悔什么？她不知道。
自己又是因何迷茫？她不清楚。
至少现在的存在，无法解答这些看似过于简单的话题。
被眼前景色吸引的少女，只是蹲在落地窗的角落里，一只手提着窗帘，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那光芒，简直太耀眼了。
即便是每天再寻常不过的景色，即便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也充满了陌生与恐惧。
因为现在的自己既不是她，也不是她。
下一秒，颤抖着的少女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不知光芒因何而耀眼，不知忘却了一切的存在，因何而无端悲伤。
放下帘子的手，就那样僵硬在了空中。
果然，还是黑暗最适合现在的我——
“呜啊…”
喉咙深处的呜咽，几乎如同骤雨狂风一般，瞬间吞没了这个飘摇的人格残片。
如果把我全部的记忆移植给你，你会不会变成『菲利』？
意识深处的理想乡之梦，此刻正在发挥着前所未有的作用。
『那么，依你看来，作为『**』的个体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才能证明你才是『白涟』？』
人类的存在，包括身为意识生命体的魂魄在内，都是由意识组成的。
那个意识深处的回忆，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这就是菲利所言，『我之所以是我自己』的答案所在。
然而那些突如其来的回忆，掺杂着自己难以言喻的悲伤。
就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突然注入了一位迟暮之人的回忆一般。
人生容量的层次差异，让少女动弹不得。
在这种痛苦之中，很难说现在的自己，还依旧是那个曾经的『自己』。
蹲在落地窗旁的身影，下一刻突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无法承受那种压抑感的人格，正在生生崩裂。
此刻的少女，只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内，近乎本能地痛哭着。
『相信我，等我回来…』
曾经的我，纵使研究出了『魂魄改造』，也没能改变这个世界和无力的自己。
然而让人无法想象的是，看似充满了希望的告白，却是那个人决意之下的永别。
『忘了，就看看。』
『再次感谢你的出手相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怎么，看到我真正的样子…就那么高兴吗？』
『你难道就不想，一起吃到更多人类世界的美食吗？』
『这些回忆…如果能和你一起忘掉就好了。』
『现在的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真是奇怪的家伙…记得你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六年前的『魂魄剥离』，难道是你为了保护我才…』
『这个世界，有着太多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那个时候的我，希望你能够就此放弃——失去记忆，彻底退出异能者的世界。』
那个瞬间，万般情感不断涌入脑海。
想要保护他的她，早已决意永别的她，以及多年之前的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平和日常的自己。
不断抹去泪水的少女，狠狠抓住自己的胸口。
明明只是如此平静的悲伤，却比任何感情都要具有杀伤力…
好痛。
果然还是，好痛啊。
“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爱他…”
唇齿之间，吐露出了自己从未想过的词汇。
『你不敢接受我的全部记忆，不是在害怕失去自我…而是在担心，自己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对吧？』
那时的轻语，再度回响在耳畔。
失声痛哭的少女，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
明知这些还要将其托付给我的你，实在太狡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