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作为碧落峰剑诀中的经典杀招,意境在多年的传承中已经被打磨得堪称完美,只要能够施展出来,本不应该有任何破绽。
最起码,不会有楚歌能抓到的破绽。
但完美的,毕竟只是招式。
虽说浮光掠影对灵力的要求不高,以至于超凡期的弟子也可以施展,但灵力吞吐只是这一招最为基础的部分。
拔剑之前“势”的积累、飞剑出鞘的时机、持掌飞剑的姿态……
这些都是极其关键的。
而杜子伟毕竟只有超凡五重,悟性也只是差强人意,能在这几天内勉强学会浮光掠影便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他刚刚盛怒之下,不顾时机强行施为,已经是违背了这一招“蓄势”的精髓。
而他任由着剑式推动着自己施为,甚至最后被飞剑拖着前行,却是完全落入了招式御人的下乘。
若面对的是其他超凡期的修士,倒也就罢了。
毕竟眼界和修为,便已注定了浮光掠影这一招在他们面前就是完美无瑕的。无论是人施招,还是招御人,其实都没差。
但楚歌却不是普通的超凡期修士。
虽然他只修炼了几天,虽然他也只有超凡期三重。
他是掌握了独孤芮所悟绝技——破剑式之皮毛的超凡期修士,对剑招中的“破绽”分外敏感。
因此当杜子伟开始拔剑时,虽然也慑于对方的“势”而不敢轻举妄动,楚歌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感。
杜子伟所凝成的“势”,似乎完全超出了他自己的掌控范围。就好像一个三五岁的孩童勉强举起了十几斤重的宝剑,便奋力挥舞起来一般。
即便是在一个孩童手里,宝剑终究是宝剑。
可大部分人看到这个场景,第一时间其实都是会去担心这个孩童。
毕竟,太容易失控了。
楚歌见到杜子伟使出的“浮光掠影”,便是这种感觉。
眼见着对方逐渐从鞘中抽出飞剑,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最终,当剑已出鞘,对方只能任由着手中的飞剑拖拽着朝自己而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在楚歌的心中便达到了巅峰。
杜子伟这一招中的破绽,在他的眼中清晰可见。
虽然只学了破剑式的皮毛,但是在独孤芮多番的强调下,楚歌也明白了“破”去敌方招式最重要的一点。
针对。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
但凡招式,变化之间就难免会有破绽。
即便招式没有破绽,使招的人身上也一定会有破绽。
只要针对破绽,往往便可一击即溃。
要知道,破剑式本是化繁为简的功夫。施展时看着只是简单一挥,便能使对方的剑招无以为继,愣在当场,如同摄魂仙法一般;但在那之下,却隐藏着对各种剑诀、招式的研究,以及多年争斗间锻炼出的灵机应变。
楚歌的战斗经验自然没有独孤芮那般丰富,但这几天的喂招,也算是让他培养出了最基本的战斗直觉。
在那道耀眼剑光即将及体时,楚歌伸出了婵娟。
玄妙的波纹再度涌现,朝着杜子伟持剑的右手而去。
既然已经反被剑招所控,那持剑的右手便已丧失了对飞剑应有的掌控力,只是单纯的,握着而已。
杜子伟只觉一股朴实无华的巨力传来,手中的飞剑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撞到了围绕着擂台升起的护法结界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而剑诀被突然中断的反噬也随之而来,一口心血涌上喉头,直呛得他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承让了,师兄。”
清冷的话声入耳,不知何时,楚歌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超凡期的修士,身体素质也已远超凡人,那一记手刀虽然打得他头昏眼花,却也没有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咬破舌尖,杜子伟强行振作精神缓过劲来,刚想要凝结术法反抗,却察觉到后心被一股尖锐所抵。
转过身去,杜子伟望见了少年人手中持着的那把婵娟,以及对方脸上灿烂的笑容。
“是……你赢了。”
自知对方已经占尽上风,杜子伟只得低下头来,无奈认输。
他不甘地坐在擂台之上,不再言语,只等着赵渊海过来宣布自己失败的消息。
见他这般作态,场下一片哗然。
说实话,这场比斗在超凡期修士中已经算得上是顶尖了,甚至已隐隐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门槛。
但是……观赏效果不行啊。
除了出剑瞬间便被楚歌终止的浮光掠影,正常比斗的声光效果实在太过朴素,因此在围观群众眼中,也就那样。
在他们看来,场中过招无非就是:杜子伟出招——楚歌挡下,楚歌出招——杜子伟用脸挡下,杜子伟恼羞成怒——楚歌不知道干了啥——杜子伟倒了。
“切,就这啊?”
“这就是旷绝七年的渊海峰顶擂台?怎么感觉含金量一般啊……”
“那个杜子伟真的好弱鸡啊,连刚入门的都打不过?”
“我倒觉得是那新来的厉害……这落霞峰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新成立的山头吗,怎么没听说过?”
议论纷纷中,对杜子伟的不屑还是占据了主流。
毕竟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杜子伟早入门五年,是已经超凡五层的师兄了,莫名其妙地输给刚入门几天的楚歌,实在是说不过去。
虽然杜子伟只是超凡期,听力还不足以捕捉到台下围观群众的每句话,但仅仅是隐隐进入耳中的那些冷嘲热讽,便足够让他狠狠破防。
说到底输给楚歌,他自己才是最不能接受的人。
此时在一片嘘声中,气血攻心之下,杜子伟竟是两眼一翻,径直昏了过去。
而围观群众见他这般鸵鸟行径,更是满满的不屑,嘘声更大了。
“看来名誉受损的人,不会是我了。”
楚歌突然响起谷栗曾经说过的话语,微微一笑,以胜者的姿态冲台下闹哄哄的人群挥了挥手。
虽然有一些喝彩声,却并不热烈——毕竟在大部分围观群众眼中,这俩打得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都怪这厮隐藏实力,害我亏大发了!”
“阴险,太阴险了!我可是压了整整五块灵石!”
结丹巅峰的五感加持,让楚歌得以把场下那些赌徒的抱怨尽收耳中。
“这也能怪我,真是……”楚歌的嘴角抽了抽:“十赌九输,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一比九的赔率……哼哼,想在我身上恰低保?门都没有!”
落霞峰。
“嘿嘿……”
看着楚歌挥手过后,面对着人群尴尬的样子,独孤芮笑得有些促狭。
此时她正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块影壁。
这方方正正的玩意儿其实是一种转播设备,激活其中的符篆后,便能将对应的另一块影壁所采集到的画面投射出来。
那晚独孤芮前去找赵渊海时,便当着他的面在擂台旁放了一块影壁。
区区一块影壁,影响不了比斗。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不亲临现场而选择观看影壁,但赵渊海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没准人家就喜欢这么看呢?
独孤芮所选的角度甚好,以致于她虽然不在现场,却能将场中二人交手的细节尽收眼底。
“干的不错呀,小楚歌。”
“这也算是我们落霞峰在蓬莱剑宗的首秀吧?”
独孤芮翻了个身,找了个惬意的姿势缩进被窝,嘴角轻扬。
“我赢了……这就赢了?”
渊海峰顶,站在擂台上的楚歌心中并没有特别振奋,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这一仗,赢得实在也不算艰难。
毕竟独孤芮亲传的这些招式,对于打架来说确实太实用了……
“方才杜子伟最后那一招倒是挺有意思,若不是他火候不够,我危险得很。”
楚歌品味着方才的交手,隐隐间竟觉得丹田有所躁动。
凝神内视,他惊讶地发现体内灵力翻涌,竟有突破超凡四重的迹象,倒算个意外之喜。
赵渊海正准备登上擂台宣布赛果,却被一旁的陈碧落拉住。
“渊海,我与你一起上去可好?他毕竟是我碧落峰的弟子……我得亲自把他背下来。”
白衣男子的面上难得的有些严肃。
“那是当然。”赵渊海耸了耸肩,与对方一起跃上高台。
“楚歌小兄弟,打得真不错!”赵渊海哈哈大笑,用力拍在楚歌的肩膀上,震得他连连咳嗽:“赵师叔,轻点……轻点。”
“小楚歌……你很不错。”一旁的陈碧落将仍在昏迷的杜子伟搭上自己的肩头,冲着楚歌意味深长的一笑。
“谢过二位师叔。”楚歌一拱手,有些疑惑地看向陈碧落:“师叔你……不唤醒杜师兄吗?”
陈碧落遥遥地指了指台下议论纷纷的人群,洒然一笑:“若是现在唤醒他,以他的性子,必生心魔,有百害而无一利也。”
“等回了我碧落峰,再叫醒这不成器的小子也不迟。”
“对了,陈师叔……”
望着白衣青年潇洒离去的背影,楚歌突然叫住对方:“等杜师兄醒转,麻烦帮我转告他一声。”
“他想要的那个答案,现在应该已经有了。”
“小楚歌,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陈碧落闻言微微一笑,挥了挥手:“放心吧,我会告诉他的。”
“你们俩在这打什么哑谜?”一旁的赵渊海不明所以,只能瞪着双铜铃般的眸子发愣。
“楚歌,快过来!”
刚刚走下擂台,楚歌便听到了谷栗那熟悉的大嗓门。
他兴冲冲地走上前来,塞给楚歌一堆灵石。
楚歌放眼望去,算出是三十块。
“不应该是二十七块吗?”楚歌微笑着看着他:“谷师兄为何多分我三块?”
“多出来的三块,算是师兄意思你的。”谷栗双手叉腰,面上满是得色:“要不是你,为兄哪能狠赚这一波?”
“那些只敢吃低保的垃圾,还嘲笑我谷栗发了癫……”他冷哼一声:“我这叫以小博大的魄力,他们懂什么?”
楚歌见他这幅作态,不禁拍掌而笑:“谷师兄这便是梭哈的智慧!”
“梭……哈?”谷栗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只觉得其中有种震撼人心的气魄:“这是何意啊?”
“啊,这是……”楚歌刚想瞎编一个解释,便见到祝澜一蹦一跳地朝着二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