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续).
兰溪痛哭。
她蹲在地上，不断抹掉脸上滑下的眼泪。
我追上了她，但就在我打算推门去安慰她的时候，我一下子止住了动作。
我缓缓放下手。
在这个世上总有些男女是天作之合，他们之间只有砂纸般的隔膜。而我和她呢，相隔一面镜子的距离，却是间隔了两个世界。
已经被现实无数次打击，我那勇气早已在时间的磨砺之中伤痕累累。
“不合适……你和她不合适，你(我)配不上她……”
我再也……再也……
一阵冷风从屋外袭来，牵动起空气中的凉意，侵袭着我们的心。
我仰头倚在墙上。
一面墙，后面是她，我却无法触摸。
17.
家中依旧冷清。
漆黑之中仿佛被塞满了寂静与森冷。
我坐在书桌前，出了神。
从窗外传入耳中那来自巷子西面的争吵声出奇的大，就算是窗外大雨倾盆，也没有阻挡住那一次次尖叫。
我知道那是兰溪和她母亲的争吵声，只不过相对于以往早上那些来说，这次大的离谱。
而且那不时穿出的玻璃碎裂和大喊声，更是搞得我的心揣揣不安。我担心她会不会受伤。可每当我眼前又浮现兰溪身影的时候，我立刻又把她打散。
明明已经做好决定的……
18.
大雨没有止境。
散落的雨珠击打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如同死亡倒计时，听的人胆颤。
幽寂的房间中，电话铃响起。
是母亲和父亲的电话打来的，说是今晚要加班赶点。我没有说什么，径直挂断电话。
心中很难受。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吃了柠檬那般酸，又像是吃了苦瓜那般苦，却又有辣椒那般呛人。
似乎是过了很久，我不清楚，尤其是在这个深邃的夜晚。一切因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我想兴许是母亲，下班回来了，于是连忙过去开门。
可开门之后出现的不是母亲，而是兰溪。
她此时淋着大雨，身上再无一丝干处。
她带着哭腔说：“李佳霖，陪我逃跑吧。”
由于大雨我隐约看见她脸上挂着的泪水。我也冲入雨中。
“你干什么，走，快跟我进屋。”大雨瞬间把我淋湿，我一手擦掉迷眼的雨水大声说。
“你可以陪我逃离这生活吗？”她继续问。
“想什么傻事呢，快点进去再这么下去就要感冒了。”我说。
她依然没有改变说的话：“一块逃好吗？”
我顿住。把视线锁定在她的脸上。
磅礴的大雨掩盖了她的表情，但那不断啜泣的声音清晰入耳。
“我……”本来想说可以的，可话刚到嘴边我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的支持或许对她来说会变成一种伤害，小时候也是，长大后安浩一事也是……或许，其实我一直做的只有伤害她，不停地伤害她。
此刻，当兰溪又让我做决定的时候，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这次又会像原来一样给她伤害她……
“李佳霖……李佳霖……你……你陪不陪我……”兰溪看我停在原地，许久不言，哽咽道。
“我……唉，你还是快回去吧……出来在雨里淋了这么久，会感冒的。”这次我没有再选择支持，而是提出了反对意见，我想至少以后不再给兰溪带来伤害。
“李佳霖……就连你……也不支持我了吗……”她摇了摇头，像是无法置信，她的步子一步步向后迈动。
“兰溪……”我伸手打算拽住兰溪，却没有再抓上去。
“李佳霖……你真的不陪我了……”
“快……快回去吧……晚了你母亲又要怪罪我了……”
“你就这么怕我母亲吗？”
“是，我怕你母亲……”我这么说，实则内心想“是怕你再受伤害啊。”
“好吧……”她语气变得低沉，似乎是大失所望。
大雨肆意倾洒。我们两人矗立雨中，浑身湿透。
她瘫倒在地，双手捂脸，不断擦拭着什么。
我强忍住冲动，终究没有再伸出手。
“行了……行了赶快回去吧……别在外面呆着了……”
她猛的哭了出来，声音逐渐变大，那眼泪仿佛顺着雨敲打在我的身上。
在敲击下，我的心墙一块块崩碎。
我紧咬嘴唇，左手在身后狠狠地攥拳，想固守住最后一点保护层。
“都是我……全都怪我……我是不是都做错了……”她小声自喃 。
“不，你没有，都是我……”我站在她面前和她对立。
我的心逐渐被击垮，终于支撑不住。
我早知道，其实一切也只是徒劳，我如此忍耐也无非是自求心里安慰。
我不断在心中想“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我微滞，磕磕绊绊地问:“好吧……我陪你……不过你想往哪里跑？”
她擦了擦脸，缓了缓，才回道:“顺着……顺着巷口的路，一只往东跑就可以到达郊外的小山，翻过去就可以到达高速，我们从那逃。”她说。
我点头。从家中拿了两个雨衣，又顺手将自己攒的零花钱和旁边放着的一个打火机拿走。我叹息一声，穿上外套，把门关上。
“或许逃离我也很向往……”不知为何，当我们踏上路途的时候，我的心中竟是有些充实。
19.
“兰溪……兰溪！”我对着面前铁门大喊。
身后几个跟随的人，也随着我的声音一块喊。
片刻一个少女的身形从二楼窗台上显现。
她打开窗户，对我们问:“什么事情？”
“夏文家买了一个新的电影光碟要一块去看嘛？”我兴奋道。
“嗯……”她听着同样面漏喜色，但就在她转头之时她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怎么了……快下来啊，我们等等你……”我疑惑。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房间内。
完全摸不到头脑，我继续喊:“没事，多等你一会也没有问题。”
她没有再给回应，转身走回屋子，窗乎边上立刻换了一个人，是兰溪的母亲，她面色狰狞宛如厉鬼。
“一群小屁孩，以后别再打扰我家兰溪了！”
说着，她拉上窗帘。
“兰溪真是的……”
“是啊，还有兰溪他妈也太可怕了……算了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吧……”
我看着他们议论，一句话说不出来。
……
时间一转过去五年。
这五年之中，兰溪仿佛与世隔绝。
而当我们去叫她的时候只会迎来她母亲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于是乎，一个“怪物”的名称便戴在了她母亲的头上。
就这样，直到一天，兰溪突然来找我。
很是惊奇，确切的说是惊喜，我连忙问她:“找我什么事？”
她说:“很久没有和原来玩的伙伴们玩过了，想在一块玩。”
我有些尴尬，她可能还不清楚她现在给其他人的印象。
“可以吗，能帮我约一下吗？”她又问。
我挠了挠头，心想大概事情还没有这么遭。
我点头同意，说:“当然，我肯定会支持你的。”
脸上瞬间挂上笑容，她欢呼:“谢谢了，李佳霖。”
我害羞的挠挠头。
一起玩的都在巷子里，各家挨得都不远，所以不到几分钟人便叫齐了。
“李佳霖，啥事？”
“你又搞到啥好玩的了？”
面对他们的询问我表示歉意:“没有……不过你们看看今天我把谁给带出来了……”
说着，我跳到一旁，将兰溪推了出来。
“嗒嗒……”我还配音想活跃一下气氛。
可场面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大家好啊……好久不见。”兰溪怯生生地打起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友好的反应，其他几个人的脸反而是黑了下来。
“呦……这不是兰溪吗……你咋不再去练你那钢琴了？”
“是啊，是啊……你练的东西这么高端，跟我们这些低俗的人一块玩可别掉了身价啊……”
语气带有明显的讽刺意味，说的兰溪低头红眼。
我连忙打圆场:“喂，别这么说嘛，都是朋友。”
兰溪也说:“我只是想和朋友玩……玩一会。”
“切，谁敢和她交朋友啊，她这么厉害谁又能和她做朋友啊。”
“她和她妈一样，就是个怪物！”
……
19.
我们两人顺着马路狂奔。
就这样跑了很久。
一直到周围的景色逐渐变成村落，马路变成山坡。我们才减慢脚步。
等到我们都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和她找了一个小庙暂时歇脚。
外面的雨依然狂暴。在风的吹动下，还有不少雨星子潲入。
我让兰溪坐到里面，自己用身体挡了挡，才勉强当下了雨水。只不过这雨水是挡下了，可冷风依然肆意侵入。
那直刺人骨髓的寒冷，随风蔓延在我和她的身上。我们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觉得这样不行。
至少缺少温暖的环境下，兰溪那湿漉漉的身体极容易受凉。
所以我从四周捡了捡，找到一些干燥的木棒干草，用火机点了一个小火堆。
我把她带到旁边坐下。
这才借着火光看清楚她的脸。她那苍白的脸。
“怎么样是不是暖和了一些。”我把干草添入火中，加大火的强度，对兰溪问道。
她点点头。可面色显然不是很好。
“冷吗，冷的话把……呃……把衣服脱下来晾晾，别受凉……放心我不会看的，我换个地方呆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话毕，起身打算离开。
她一把抓住我的一副，摇了摇头说：“不要离开……好吗。”
我看着她。她没有再说什么，脸上却是浮现出了异于红肿之色的微红。
我还想离开，不过终究还是拗不过兰溪。最终只得尴尬地又坐会原地。
她看我坐下，这次松开手。
旋即便见她犹豫了一下，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
我连忙把头别过去。然后快速把衣服脱下递给她。“先穿这个，我的衣服还是干的。”
她接过。片刻折腾，对我轻声道：“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我：“暖和一点了吧。”
她：“嗯……”
我坐在她的旁边。火光摇曳，在黑暗之中映射出我们两的脸。她此时穿上了我的衣服，有些大，不过很好的将她包裹着。她那已经浸透的衣服被摊开放在一边的雨衣上。
好奇怪的感觉。
我从未觉得她是如此般的近。她此刻就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她身上的微微热量。
像是梦境，无数的光点似乎自周围浮现。
被分解的时光的倒影此刻化为影像，脑海的记忆碎片疯狂聚合成为一幅幅画面。
那是我们的过去。我封存心底的回忆。
我想过去我做的唯一不后悔的事，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喜欢上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