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勤院,全称特种作战后勤保障学院,是隶属地球联邦陆军的一所中专。
全球人口日渐走低,加之把全球人都卷入其中的“大清洗”事件,使得军校也不得不开始面对未成年人进行招募。
从军一直是东亚人民引以为傲的行为。保家卫民,奉献青春——即使是在地球联邦这一构想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的今天,这份自豪感也丝毫未减。
但这份荣耀依旧与我无关。或者说,与我所属的特勤院调查科无关。
“……”
我胆颤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教官。她摇杆笔直,翘着二郎腿坐在隔壁的病床上,左手一直插在裤袋里捣鼓某种小型硬塑料纸盒,未被刘海遮住的左眼一直锐利地瞪着我。我不敢作声,只得恭恭敬敬地坐在病床上,低垂着视线,静静等待这位教务科主任先行开口。
“……我实在纠结不了到底是先批评你还是先表扬你,要不你帮我决定下吧?”
她突然用力握了一下裤袋中的物品,然后抽出手。漫长的沉默终于被打破,我有股得救的感觉。相比这之后也许会更加惨烈的发展,无声的对峙才是最为煎熬的。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快要临近中午放学。
从早晨那个无法形容的恶劣现场被运走后,我昏迷着被送到了医护科大楼抢救。
不可思议的是,如此惨烈的战斗只让我受了些许皮外伤。虽然骨头和肌肉还是免不了感到酸胀和疼痛,但神经系统没有受损。当我从病床上恢复意识后,医护科教官几乎用针头把我每个伤口都抽了一遍血,生怕单一位置的血液样本还未受到毒素扩散影响而导致化验结果出错。
然后这时,我今早本来预定见面的对象——教务科主任既调查科指导教官,陈年带——出现在了我的病床旁边。
“……可以只表扬不批评吗?”
听到这句话的陈年带仿佛触电一般瞬间从病床边弹起,吓得我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她怒目圆瞪,双手不自觉地空握了一下,然后转身从公文包里堆里抓出一沓文件纸,卷成筒状握在手里。
“你居然敢主动提交退学申请,我们防卫……调查科成立十年来从没出过临阵逃脱的败类。你是打算让我在特勤院颜面尽失啊。”
陈年带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眼睛也越眯越细,眉头皱成了一条麻花。
我不敢对上那股视线,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会被她看穿,然后会被她冠上幼稚可笑的名头。
“……我继续服役的话,只会害死更多战友。”
声音最后小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面对这个超过二十年军龄的老兵,我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无力。吃过的盐比吃过的米都多,这是老手面对新手时永远游刃有余的真理。
但我还是说出来了。我唯独不想被认为提交退学申请是一时脑热做的决定,因为这是我最后一件完全出于个人意志的决断了。
我垂下视线。政教主任那鹰一般的目光,隔着头皮都能感受到。
陈年带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两手一直不停卷着文件纸。
这样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所有的说教我都已经耳熟能详。每个入学特勤院的人都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士兵无需为战友的死负责——这是她用来教导我最多的话。
她张开嘴唇:
“这件事你没有判断权。作为士兵,你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服从。”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我错愕地抬起头。这句话过于熟悉而又特别陌生,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上我目光的,只有来自历战老兵的坚定的眼神。
“这次的巨蛇侵入事件,总务科已经下令提高全院的警戒等级。作为对应条例的一项,暂停一切人员的调度工作。你的退学申请,就算我批了你也没法走。”
陈年带收起了带有些微杀气的阵势,露出好似调皮蛋的破事得逞了一般的表情,展开了手中的纸筒。审批盖章那一栏果然是空白的。
这个人真是……
“批评说完了,该说表扬。附属幼儿园的老师和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有他们作证,你的见义勇为奖章跑不了。”
欢喜结局的发生并无偏差,让病房里的沉重些微散去。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我就立马想起了早晨上学时我骑的单车,以及——
“你的臂盾也……应该算完好无损?你居然能保存得这么完好。”
陈年单手带把缠着防水布的臂盾放到我面前。我迫不及待地解开扎带,一股腥臭就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我只简单用水和酒精冲了一下。那条大蛇的血,估计要个几天才能挥发干净。”
陈年带捏着鼻子,摆出敬而远之的态度。突然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地俯下身,在我耳边用仿佛丝线般的呢喃:
“……事情,还有转机。”
她的气场变化太快,以至于我无法立刻理解话中的含义。
我想要扭过去看她的表情,病房门便被医生推开了。陈年带迅速借机速抽身,边和医生打招呼边向病房门口移动。
“下午的课别缺席。”
留下这句带有一丝威胁的话,她迈着潇洒的步伐离开了,只剩下疑惑和茫然参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