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就擎在她的臂膀之上,这般伟岸的存在使得地上的人们只能是抬着头仰望她,少时于此长大的孩子们心中这位伟大的女性便是他们整个世界的支柱。
“她有一把不会放下的巨剑,抬起指向的方向永远都会是那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位满脸黝黑的男人曾对她这样说道,而她也对此深信不疑。
——
“各位市民观众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今日本市的晚间新闻——”
“让我们把目光首先放在本市安全局今日举行的季度汇报大会上,根据安全局局长斯堎·科隆德对本市第二季度所有案情归总报告分析中我们看到,经安全局和军队合作的共同打击违法犯罪行动的全面开展以来,案件从第一季度可统计的45932件下降到了24件,同比降低了九十九点九四的百分比,成果喜人令人叹服……”
“其次是对前些日子才被侦破的五年前连环杀人魔案件的事件追踪报告,本台记者今夜将前往了凶手被捕附近街区进行采访——”
不要问为什么非要晚上去采访,因为是夜间新闻档嘛,采访玩的就是一个即时画面。
“啊,你们……你们是电视台的吗?”
“是的,我是顿巴斯晚间新闻的采访记者,请问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电视屏幕里,在街上闲逛而被拦下来被迫接受采访的路人显得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上镜头感到不知所措还是心里在忌惮些别的什么。
“不……我,我家里面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哈哈,哈哈……抱歉,我可能没有时间接受你们的采访我可能要先走了!抱歉!”
男子尬笑着推脱了采访请求,而记者一行肯定也不能强制留下只得是看着刚刚还在闲逛的男子推辞掉采访之后掉头就跑。
在电视屏幕里看上去显得格外滑稽。
“好吧,刚刚可能是采访到了一位急于回家的市民,我们对叨扰对方的家事感到抱歉,那我们接下来去采访那边在遛狗的老大爷——大爷!”
“我吗?老子耳朵不好使刚刚没听清,你们这大枪大炮抗在肩上……是在拍电影吗?”
老人牵着小狗似乎是被这么一群扛着专业设备的人给围住而惊吓到了,朝着那拿着麦克风的记者不止的吠叫,搞得老人手里的狗绳有好几次都没拉住。
“打扰一下,我们是晚间新闻的采访记者,请问我们能问您几个问题吗?就是关于前不久于此街区那栋公寓三楼被捕的连环杀人魔的问题。”
“哦……这个啊?问,问吧。”
老人耳朵凑得老近才是听到了这女记者说的是啥,似乎他没有那么多顾忌,只是点头让对方问,他手里的狗绳一颤一颤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倒像是这宠物狗不怎么想接受采访,想要跟上一位年轻男子一般从这里逃离开了。
“关于你对与这样一位残忍且冷酷的杀人狂住在一处地方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屏幕里老人那深凹进去的眼眶里看不清情感的流露,他砸吧了几下嘴似乎并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还能怎么看?不就是个杀人犯嘛……在咱们这里住的人多多少少都犯过事,屁大点谁还怕这个,跟你们说你大爷我手里以前也是有两条人——”
“嘟嘟嘟……”
采访画面信号中断,极其尴尬的采访事故连续出现两次,本应该会是一件稀罕事,但鉴于是顿巴斯的新闻栏目,所以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对此见怪不怪了。
倒不如说是顿巴斯市的新闻联播里什么时候能正儿八经地说几句实话才算是难得的事了。
“前线记者采访疑似信号太差被迫中断,本台对此表示抱歉,但目前尚未接到记者方面传回来的讯息,所以为了节目的继续我们还是将目光放在下一条新闻上——近日……”
芙蕾尔感觉有些困了,抬手将这无趣且充满谎言的电视给关闭——也不是她非要看这个活似一场喜剧小品的晚间新闻,而是由于政府这几年来的政策限制,导致晚上八点之后只允许本市的新闻栏目进行播报,其他地方的电视台信号一律关闭,直到明早七点四十五分再度接收开启。
大多数人消遣的时间也就晚上这几刻钟,倘若没了多余的娱乐方式那么夜晚的犯罪率不就会随之上涨吗?芙蕾尔在床上翻了个身,她不知道明明政府如此在乎市民的选票却又是毫不在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心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
大家要的不是高压和血腥镇压之下那种令人窒息的安全,没人喜欢戴着镣铐在有限高度的穹顶之下试图飞翔,像个被框在鱼缸的飞鸟——观赏者们在开心地互相交谈着不时高声呼喊着说你们随意起飞吧,这里是安全的。
确实够安全,但鱼缸里可伸不开翅膀也飞不起来。
如果不是对楼的某处住户起床的手电光不小心打进了芙蕾尔的房间,她也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起床靠近窗边——只是突然想着去看看那位伟大的女性了。
她依旧在那里,这好似胶融般的夜里满是洗不干净的黑色,光是睁眼试图分辨楼与楼之间的界限和天空与大地的分割都那么的困难,可她还是那么清晰仿佛镌刻进芙蕾尔的心里,即便是眼界里的一切都跟着时间泯灭而她也随之坍塌直到一个新的时代到临,但那个形象依旧会矗立在那里亘古不变。
即便是她若只剩下残渣,无形无状也都能臆想出那伟岸的模样。
似乎许久许久之前,我也想过当一个努力且美好的孩子。
芙蕾尔紧了紧身上的睡裙,那劣质的面料刺激着她浑身的触觉,让本来不怎么寒冷的夜变得格外凛冽,好似在刀刃之上寻求一块足以安眠的歇脚地。
但转念一想,于这地呼吸空气的每时每刻她不都是如此吗?
——
“抱歉修女小姐,鸡蛋每人只能领五个。”
药店店员很是职业的微笑把汐斯塔给请出了排队的队列——三十分钟前她便排队领取了这免费的鸡蛋,而三十分钟后也就很不出所料的被记性还算不错的年轻店员给认了出来。
早知道这样,就把芙蕾尔姐姐和安拉姐姐都叫上了!
汐斯塔拎着这一袋鸡蛋心里惋惜地想着。
只不过芙蕾尔姐姐喜欢在家里睡懒觉,太阳晒屁股了都不会想着起床来教堂打卡上班。安拉姐姐又仿佛见光死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那座教堂,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也正是因为这样,为了避免安拉姐姐饿死在里面,年幼的汐斯塔便只好肩负起喂养她的责任了。
不然,汐斯塔也不会跟着老太太老大爷们的步伐什么小便宜都要去贪一点了。
“不过还是拿到了五个鸡蛋嘿嘿,也足够给安拉姐姐解决这五天的早饭了。”
汐斯塔很懂得知足者常乐的道理,她看着自己手里塑料袋子中五个圆滚滚的鸡蛋,心里满是快乐的幸福感。
或许,去照顾别人也能在自己的心底产生一些用于弥补童年缺失父爱与母爱带来的遗憾的爱。
因此她很喜欢自己的两位姊妹,喜欢陪她们聊天喜欢照顾安拉姐姐,也喜欢看着芙蕾尔姐姐那偶尔的忧郁,更是喜欢她们三人在那千疮百孔的老教堂里对着毫无意义的雕像做着近乎于渎神的祷告——她们大概是忘记了那些祷语里关乎主或是神明的赞美词,也许还忘记了如何洗涤他人原谅罪人的话语,她们只是像在许愿一般朝无意义的雕像喃喃低语,所明了的不是所谓的救赎而是向那神明索取的快乐。
这里,她可以放开曾经在初学院里老嬷嬷和神父们对自己的教诲和约束,忘记那些烦杂且无味的词句——汐斯塔在想,她终于是反叛了自己的父母,彻底让他们的期望落了空。
即便是,他们已经不能站立起来朝自己不休止般地唠唠叨叨了。
汐斯塔停下脚步,双手拎袋的动作又紧了几分。立于人行道街头的人群并不拥挤,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于此城市里已近乎绝迹的修女会拎着鸡蛋站在这里等候红绿灯——一切明明都显得那么和谐,可空气却是沉闷得让汐斯塔每次呼吸都很努力地吃进一大口。
如果可以,她或许更希望也更喜欢跟两位姐姐在另外的地区城市里的教堂中工作生活,而不是在这顿巴斯地区属下的十一座城市之一。
嘀——
时间到,三十秒斑马线绿灯倒计时响起,搅乱了少女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
“安拉你应该给这些存入手机卡的电话都上一个备注,然后善用你的手机语音助手,这样你就可以很快的找到我和汐斯塔的电话了。”
若不是电话那头的安拉火急火燎地呼唤她赶紧来教堂看一看,芙蕾尔可能还要在床上多赖一阵子。
等到她赶到的时候,却是发现安拉说已经解决了——刚刚她饿了想要去侧屋里自己煎个蛋吃,却是不小心把灶台的火给引到一旁的塑料袋上了。
“所以呢?”
“所以我就,就急着找你们的电话打过来了……等到我打完再回去看的时候发现塑料袋已经燃完了。”
芙蕾尔抿了抿嘴,看了看那边糊了吧唧黏在锅上的“蛋”——或许更应该称之为漆黑的碳化物,她大概是明白安拉在面对人为造成的事故和灾害面前毫无自主处理解决的能力了。
当然也包括独立自主生活技能的缺乏。
“啊……小汐斯塔怎么还没回来啊,我要饿死啦!”
安拉垮起个丧脸靠在一旁的冰箱上,芙蕾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到安拉她这一天到晚的生活还真是惬意:吃饭有人帮她料理,内衣穿到要换的时候也不用洗直接拿去卖了便是,每天只需要在教堂里闷着等到了日子自有政府发放的神职人员补贴……
哦,她差点忘了自己似乎跟安拉大差不差了——除了会自己做饭这一点跟安拉直接拉开巨大差距之外。
“等下!芙蕾尔你先别走!”
看着红发的高挑修女准备离开这厨房时,安拉很是严肃地叫住了她:
“你先站在这里,别慌着去打卡上班……”
怎么了?是你又要尝试煎蛋担心着火还是说有别的重要之事要告知于我?
芙蕾尔挑眉,那她双神秘的紫色眼眸里满是无奈和不感兴趣,大概是想着再点着干脆撤离出去顺便还能找政府索取一波修缮资金什么的。
只不过,对方好像并不是为了这事。
“其实……我是在想让你教教我如何使用这手机的语音助手而已。”
芙蕾尔那沉默的注视放在她脸上好一会,直到那焦糊的煎蛋味道让她无法继续忍受呆在这里带来的折磨:
“你确定你是年轻人?”
“是,我今年八月满21岁。”
“是现代人?”
“是,身份证明上有我的具体信息,原始人可没有我这么详细。”
可你为什么能活得像个原始部落里走出来的家伙一样啊?我亲爱的安拉姊妹,你要知道你之所以能打电话也是我教你怎么用的……
安拉倒也有说法,她似乎毫不在意对方对自己这落后生活技能的鄙夷,她只是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在我于此作为修女工作之前……我还在靠写信跟我的朋友们交流呢,有什么好奇怪的……”
安拉的喃喃自语芙蕾尔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现在只是苦恼于这政府分发的“极具营业性质”的黑色漆面高跟给她双足带来的极度不适感——为什么不能穿平底鞋或是拖鞋上班呢?
芙蕾尔略有些恼火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