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那尊伟大的雕像是支撑起一半时钟城的象征,那么另外一半则应该是站在她东边远远对视着的高大钟楼了。
每当黄昏的时针指向六点的时刻,城市里便会被涤荡开的钟声洗去一天劳累运作的灰尘:那是时钟城每日都会定时响起的钟声,等到告别了最后的阳光它便伴随着落日的余晖一同消散于这切割了天与地之间的那条地平线上。
随后,洗不干净的黑夜伺机出动霸占了整片苍穹和其下的广袤大地。而每当这个时候,无数的牛鬼蛇神都会借着这浓郁的夜色出动,开始在阴暗所不可见的角落和走廊里干着肮脏的活。
嘀嘀......
合不牢固的水龙头在滴水,是刚有人来这里使用过的痕迹:倒在黑暗中的肉体有很多,每一具都大大地睁开着自己那双尚未缓过神来的眼睛。
洗不干净的夜,洗不干净的衣裙,洗不干净的刀......
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起身看向那边还在收拾现场的家伙:一头染着血的粉毛,看样子是个可爱的姑娘但放下目光看着她的面容时却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那是一张极度丑恶的脸,因为交错缝合后而不可计数的伤疤在她脸上留下无数的遗憾,那双眼睛是这副面孔上唯一干净正常的地方。
他是来帮忙打下手的,虽说是听闻过这姑娘的传说可当他真的见识到对方的手段和样貌时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绝对的丑恶和凶残,她似乎并不如那档案上记载的只有二十四岁一样年轻。
应该是被吓到了,男子那还想催促她搞快些的话语被自己嚼碎重新吞回了肚子里,他只能是悻悻地重新蹲回那过道尽头的门槛处,从兜里重新掏出一根香烟点燃。
“你刚刚是有些不耐烦了吗?”她的声音听上去倒还算正常,只是清冷中带着一丝质问的味道,这让男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是来帮你忙的,不是来当你拖油瓶的。
“没有。”如果真要说,你能无声无息干掉这群家伙还得是因为我帮你解决了这里的监控和电源问题......男子也只能是想想了,这些话只能是心里嘟囔嘟囔,他可是没有什么勇气去面对这个刚刚才砍死了十几位成年男性的疯子。
“记得跟头儿他们通报一声,”她似乎是放弃把那些血迹从自己的白衬衣上赶走,转而收好那把短刀向着男子这边尽头走来,“这次死的人恐怕没有这么好瞒过去。”
走道右侧的白墙一路延伸到尽头,血迹在上面肆意地泼洒像是不要钱的颜料:花或是树,云或是雨......廉价的血液配上什么意义都没有的画像,似乎是个从未发觉过的绝佳搭档。
“你挺有意思的,人都能随便杀可却还会担心这些家伙的善后问题。”
男子见她也没什么继续留在这里处理的心思了,便摘下香烟将其未燃尽的烟灰捏在手里挤成了暗淡的粉末。
丑陋至极的女人只是看着他那似乎不知道痛的右手,看着那些被这样直接用手掐灭的烟灰,她似乎是想对男人说些什么:
“你......算了。”
她看上去在不杀人的时候很是有些婆妈。男子如此想到。
对方既然不想继续问下去,男人也没必要主动询问对方是在好奇些什么。这一片尸体根本不用他们去担心,虽说这里的场面过分血腥暴力了一些但只要头儿他们召来军队进行封锁,随后收买几位报纸记者便能轻松把这事给抹过去:“非法走私团伙被黑吃黑什么的,能糊弄过去吗?”
“大伙不都见怪不怪了,谁还会质疑这么些违法分子死得莫名其妙呢?更何况,我们这算是在做好事吧?”
男人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她也只是冷漠地路过他身边完全没有等他一起离开的意思,大脚步迈在这荒废的医院门外朝着前方走去。
等到这姑娘自顾自地提着短刀向着沉默的黑夜走远后男人便也准备跟上对方的脚步。不过也就几步,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走了回去,把刚刚她抚摸接触过的栏杆或是门把手亦或是那水龙头开关重新清理了一遍:可最好别留下任何指纹的线索。
他一如既往的谨慎,甚至连自己穿的皮鞋连洒满走廊的血都是一点也没沾染到,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勘探现场保护证据的探员一般……
或者说,也许他本来就是。
——
这是个闷热的夏夜。
汐斯塔在安拉身边睡不着,就算是房间那一侧的电风扇很努力地在加快气体流动使她们体表的热量散发了,可还是热得这位年轻的少女在床上无法入眠。
“怎么了汐斯塔……”安拉转过身来轻轻抱住她,试图给对方额头一个温柔的亲吻,但汐斯塔拒绝了。
“只是有些热,安拉姐姐……我——”
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那一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汐斯塔的脸涨红得特别快宛如初秋时期成熟的苹果。
“嗯……如果热的话其实可以去芙蕾尔她家里歇歇的——空调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她开不开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记得上次半夜有事相求,安拉上门拜访芙蕾尔的时候发现对方压根还没睡,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电视机屏幕——最让安拉无法理解的是,既然没睡为什么不把灯给打开,就不害怕撞到桌角什么的吗?
“因为省电。”芙蕾尔的回答是这样的。
自那以后,安拉就越发笃定芙蕾尔何止是个吝啬的人,她连对自己都那么的……额,苛刻?
“也不知道安拉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教堂里的东西每天都会或多或少的移动些位置,就像是……像是有人来过一样,不小心地磕碰到了。”
有可能是芙蕾尔她来过,安拉这般说着,因为对方本身就是不喜欢在夜里开灯的家伙,回这里拿东西的时候磕着碰着了也算正常。
“但有些时候,我反倒是觉得是有人故意碰到的……”
汐斯塔现在才道出自己为什么睡不着的原因:她在害怕那些也许正在黑夜里入侵教堂里的家伙们。
安拉有些严肃地从床上爬起来,她看着身边正焦躁不安的汐斯塔,又看向她们二楼卧室的门把手。
“……”
那一抹亮紫色特别显眼,汐斯塔是知道安拉姐姐有些不同于其他人的,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乐意跟对方说并让安拉来帮忙解决。
在这闪耀的片刻里,安拉的视线内有无数的线条正在蠕动:电扇那规律性的转动和声响让一侧的紫色线条周期地跳动;闷热的夏风掠过也是带动些许颤动,无数的声响和悦动使得她眼里的世界格外简单的同时显得特别的混乱。
“……有。”
安拉突然轻喃一声,当她隔着墙壁看向楼梯下通向礼厅的通道时,却是看到一股气息的颤动正朝着她们所处的二楼走来。
她让汐斯塔把声音压到最低,起身穿好床边的拖鞋——她不确定来者是不安好心的陌生人还是半夜来访的芙蕾尔,所以便让紧握的左手酝酿起自己已经快彻底遗忘掉的东西——一颗紫红色的小球在掌心生成。
“哒,哒哒,哒……”
那家伙越近,其脚步声就压得越低:等到无限临近于她们房间门口时,就已经听不见任何动静了,但安拉眼里那根线仍在蠕动,所以对方肯定还是有所动作的。
“如果是来祈祷的话可以在明早前来此处,那时候都是欢迎任何访客——但此时你出现在这里……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还请离开吧?”
安拉先下手为强,站在门口向着外面的人警告到。那家伙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自己那一头红发的姊妹了,于是安拉根本没想着留手,那颗紫色的球体一直在蓄力着,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手都快握不住的大小——无限接近于那些小孩们最爱玩耍的皮球了。
“不是祈祷,但是是来赎罪的,可以吗?”
门外一道尖锐的男性声音如此笑道。
“抱歉,我们这里并没有资格提供这样的服务——”
似乎预料到了那根紫线即将剧烈地跳动,安拉直接将左手的圆球砸向了门口,就在她出手的一瞬间……门外也响起了恐怖的枪声——那是寻常人最为胆寒的地狱的呼唤,倘若洞穿了心脏或是大脑,便没有普通人能在那颗黄铜打造的弹头下存活下来。
但好在,安拉确实不怎么寻常。
紫色能量球在接触到木门的一瞬间向前裂开,断裂的缺口朝着前方犹如霰射炸药一般倾泻着刚刚储存在里面的能量:撕碎前方的一切,无论是复杂的肉体还是简单的石砖。
几乎是瞬间的事情,门外的正前方三米的一切都被毁灭成了齑粉,就连那可怜的家伙也都是如此——就地化作为了尘埃或许是他从未预料过的结局。
而偏偏如此巨大的破坏力,带来的甚至只是一声连屋内用被子包裹自己的汐斯塔都有些听不清的低闷声响,仿佛只是门外的家伙轻轻放了一个屁,随即又跟着夏夜那闷热的风一同顺着过道朝着窗户外流去。
“安拉……姐姐。”
汐斯塔轻轻地呼唤到,而那位黑发的颓废修女此刻正大口地喘着粗气——尽量克制声响的她反而用了比凝聚这技杀招更多的精力和魔力……
“汐斯塔,没事了,我……我在这里。”
她试图挤出一丝微笑来安抚不安的少女,可她身前那扇彻底崩坏的门和墙壁,让对方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刚刚是有坏人来了吗?他们,怎么敢这样找上二楼来啊……”
汐斯塔理解那些偷鸡摸狗的家伙们来这很容易钻进屋内的教堂东西,而刚刚那声枪响是她绝对不会听错的,若不是安拉先手压制谁又知道会是谁先一步倒下呢?
刚刚是一位手持未注册武器的暴徒,趁着夜色摸上了二楼试图杀害她们……
而且如此娴熟,恐怕没有少溜进来逛过,也不知对方前来害命到底是为了谋财还是为了劫色。
汐斯塔今夜恐怕无法入眠了,而那声枪响似乎也惊了街道对面那些居民楼里的住户,朝着那窗外望去,好几盏灯光也随之亮起。
今夜,第十二号街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