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像柯陈江这样的小人物只能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的性命。有一个人在这茫茫的世界之海之中投下了一小颗石子,最终却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不知何时悄然兴起的人类文明,又再度沉入了湮灭之中。
大概是因为那人的吩咐,佣兵那边专门派了一位司机送他们回家。那是一段漫长的旅程,然而一向喜欢向他抱怨的悦沐却意外地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感觉像是视线稍微挪开一会儿,她就会像幽灵一样飘走了似的。本来她闹上一闹,柯陈江还能摆出严肃的态度教育几句,现在他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实际上,自从她被救回来之后,悦沐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反而让柯陈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一个叛逆的小女孩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本来柯陈江还绞尽脑汁思考晚饭该怎样做悦沐才不会挑食,结果她居然连一句抱怨都没有。柯陈江反复叮嘱的一些重要事项,悦沐竟然连一句都没有反驳。连她学校里的班主任都打电话过来,问她究竟是不是生病了。
他们之间的沉默让柯陈江很害怕。他是不是又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事了?妈妈遭遇车祸那天,他曾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抱怨过她,还用糟糕的态度命令她给自己买零食。结果呢?他总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害得她心情浮躁,没能好好看路,结果惨遭飞来横祸。还有自己的爸爸,他本来是个胸怀大志、才华横溢的研究员。自从妈妈死后他便变了一个人,变得阴郁冷漠起来。柯陈江曾经想要劝说他,但他肯定也说错话了,弄巧成拙。一些鼓励的话语却反过来打击了这个孤苦伶仃的人,最终让他走上了不归路。
现在呢?难道悦沐最终也要离开他了吗?柯陈江几乎夜夜都在做着类似的噩梦。在那类似的梦境里,总有一个冷冰冰的刽子手,将他的枪口对准悦沐的脑袋。悦沐被迫双膝跪地,麻木地准备接受处决。正当柯陈江冲上去想要救下她时,刽子手阴险地笑了笑,然后按下手里的引爆器,最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火海。
虽然土匪没有动悦沐一丝汗毛,但柯陈江看得出来,在她心里的深处,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血流如注。柯陈江知道怎样忍受贫困带来的苦恼,知道如何反抗仗势欺人的家伙,知道在跌倒之后再度爬起来,但唯独不知道如何医疗自己妹妹的心理创伤。
她平时不在柯陈江做家务时捣乱了,但她也基本不和柯陈江说话了。有时一天都谈不上一句,除非柯陈江自己强行挤出几句,她才会勉强做出几句冷漠的回应。平日里喜爱八卦的街坊邻居本来就已经对这个只有兄妹居住的一家议论纷纷了,现在看到悦沐一脸麻木的表情,他们更是齐刷刷地把责问的目光投在柯陈江的身上,以为他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仔细想想,悦沐喜欢和他对着干,其实只是小孩子的叛逆的行为吧?虽然她总喜欢以自我为中心,不讲道理,但平时生活仍旧依靠着柯陈江。每次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柯陈江至少还有一些方法在她受不了离家出走之前转移她的注意力。带她出去逛街、买零食、去公园散步都是很好的办法。尤其是公园,那条长椅是她最喜欢的地方。然而,现在呢?她似乎对这些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秋天很快就到了,北方的寒风带来的,只有阵阵的寒意,和孤独无助的感觉。
悦沐那边的学校除了有些担忧她的身体之外,其他的也没多问,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和家长闹了矛盾的小孩。学校方面不时打来电话要求家长:虽然总是出差在外,也要偶尔打个电话多与子女沟通。然而他们的爸爸常年工作在外十分繁忙只是各种证件伪造出来的假象,实际上他已经彻底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柯陈江客套地笑笑,然后挂断了电话。
至于柯陈江的学校这边,大概是他的举动太出格了吧,学校直接将他踢出了校门。对于这点,柯陈江反而觉得轻松了。学校本来还以为他那从不来开家长会的父亲终于要亲自驾临来为他的儿子求个情,毕竟连高中毕业证书都拿不到将来就没出路了。
对于这帮只会把学生往试卷堆里按的傻蛋,柯陈江笑了笑然后爽快地掐掉了电话。
可以,可以,柯陈江笑了笑,国外的疫情都闹得这么大了你们还寻思着明年的考试。
正如那人所预言的,一场出乎人类意料的瘟疫突如其来地爆发了。本来菌株带来的疾病都是一些正常的流感症状,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特殊的病原体,受到了人为的操纵。在人类的温床之中,它们茁壮成长,不断地发生着变异。在变异中,它的传播途径越来越多,传播能力愈发凶恶。它就这样,通过空气、水流、家畜、禽鸟还有啮齿动物……不,只需要一些微小的孢子,它便能在人群中肆意地传播自己的子孙后代。疾病的严重性越来越大,这下人们才意识到瘟疫已经悄然间散布在了他们的周围。
可是为时已晚,当世界卫生组织在例行的卫生检查中发现这一种病原体的存在时,真菌的孢子已经扩散到了全球的多个区域。几乎每个流通频繁的国家都有类似的病例报告。不,柯陈江始终坚信病菌还是可以被消灭的,只要能采取积极而有效的措施就可以了。然而,各国首脑却并不这么认为。由于真菌的生存能力是在太强,只要有空气的流动便能散播孢子,甚至能在被高浓度化学药剂处理过的自来水里生存。这就让他们开始互相猜忌起来,因为他们一致认为这一定是被改造过的生化武器。他们很快便召开了以团结合作为题的峰会,然而主要内容都是撕破脸皮在吵架。没有发现病例的国家遭到了诘问,被当作始作俑者冷嘲热讽。全场火药味十足,最终会议没有取得一丝突破性进展,各个国家或联盟选择了各自为战。
柯陈江所处的国家正处于高速发展的阶段,对外流通十分频繁,自然成为了病菌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几个重要的港口很快便被封锁了起来,疫情严重的省份被严格限制流通,并采取了极其严格的宵禁政策,人人自危。一方面,专家们高呼疾病仍在掌控之中;一方面,听信了谣言的民众们一股脑地哄抢某种据说有治愈效果的保健品。一夜之间,全国陷入了大规模骚乱。
这一灾难本来可以是被避免的,柯陈江望着窗外民不聊生的景象,感到了一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他想要去警告别人,但又有什么用呢?都是一帮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
“对不起,柯陈江,由于你这几天严重的逃学行为,班主任我很遗憾地通知你,经过上级领导研究决定,你已经被开除了。”
“哼,也好,反正迟早要停学了。”
“什么?”
“班主任,如果你能听我一句劝,马上准备一下吧,还有通知一下任何你能通知到的人,一场灾难性的瘟疫就要在全国境内爆发了,再不做准备就来不及了!”
“这、开什么国际性玩笑啊?天,你需要去精神病院看一看了。你这样可不对啊,我知道你平时经常出去打工耽误学习,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现在连精神都有问题了!新闻都说了,在国外的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你就不要把网络谣言原文照读了。”
“可……”
“不要想了,你还有机会,这周末叫你的父亲过来。一定要记住,否则就准备着复读去吧!想想你在国外为了你含辛茹苦地工作的父亲!”
这是疫情还未在国内传播开时,柯陈江被通知自己被开除那天,他和班主任的通话。
“您好,请问是柯悦沐的班主任吗?我是她的哥哥。”
“啊,是你啊,有什么事吗?我这里忙翻天了,所以……”
“我知道,我出差的父亲已经通知我了。虽然停学的通知还没下达,但我现在就要带她走,这是我父亲的要求,请你理解。最近悦沐的身体不是很好,我……咳咳,他很担心。”
“啊,好的,好的,那么请帮忙填个请假条。”
“没问题,写完我们就走了。”
这就是疫情扩散到国内,骚乱开始之后,柯陈江和悦沐的班主任的对话。因为瘟疫的缘故,他平时工作已经忙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
所以你们现在才想到要有所行动吗?
随着疫情的扩散愈发严重,骚乱的规模也愈演愈烈,下达的法令一个比一个严格。宵禁、允许将罪犯就地正法、对造谣者判处死刑、物资管制……很快市场就被强制关闭了,而且关键的物资都采取了配给制,人们重归凭票买粮的时代。对于感染疫病的患者,他们都会被强制性隔离在一个统一的地方,任何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都必须立刻接受检查。同时,任何能成为病原体传播方式的飞禽走兽都遭到了屠杀,家畜、老鼠、昆虫……无一例外。
然而这一切的负隅顽抗都徒劳无功。
“都准备好了吗,悦沐?”
“嗯……”
“防毒面具呢?来,把它带好了。”
“不要……憋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乖,就一小段路,我们马上就到了。这是安全的保障,听话,让我帮你戴上它。”
“……”
“审判日”终于来了,在这一天,人类文明濒临灭绝。
由于柯陈江提前被警告了灾难的来临,所以他及时地做了准备。多亏了之前佣兵队长给他的钱,他购买了充足的物资,还顺便租了一个防空洞级别的地下室。那时候疾病还没有发展到瘟疫的地步,所以周围的邻居还以为他疯了,以为他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还互相商议着要不要举发他。柯陈江笑了笑,然后从容地在售货员吃惊的目光下带走了几个购物车的东西,顺便还把这些购物车给买了。
就在国内大规模骚乱开始的时候,全国都开始了抢购的狂潮,而柯陈江则从容不迫地接回悦沐,然后一起转移进了安全的地下室。在那里,一切外界的危险都被隔离了开来。至少,在外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悦沐是安全的,这样柯陈江也就不用每天都担惊受怕了。
一开始,电力和通信网还在,所以柯陈江可以从电视上得知疫情的发展程度。到了后来整个社会开始崩溃的时候,电力和通信网也断了,柯陈江就不得不转而依靠无线电来获取外界的情况。
新闻的播报方向大概是这样转变的:
“在一次常规检查中,某国医生发现了新型疾病,同时多国也发现了疑似病例。”
“现在让我们播报该地区疫病的传播情况。”
“该地区已经发布全国性瘟疫警报,我国政府已承诺会采取相应政策。”
“下面有请生物防疫学博士金增浩来为我们讲解这场疫病。博士您好,请问具体有哪些病发症状,我们该采取哪些预防措施?”
……
“在某国举行的多国首脑峰会最终宣布谈判破裂,其原因是霸权主义下……”
……
“最新的法令已经下达,目前已经新增以下最新条款……”
……
“知名全球通缉犯柯……今日宣布对瘟疫负责,并发表了以下猖狂的演说。”
……
“…(无线电杂音)…请不要……目前……避难所开始承建……不要……”
大概是预料到瘟疫的发展已经失去控制了吧,一项避难所的建造计划很快被通过。承建的公司在获得批准之后,以地铁的部分区域为基础,建造了一个大型的避难所。避难所能容纳的人数有限,所以便采取了电脑随机抽取的方式来选取获准进入的市民。隐隐约约地,就在柯陈江从无线电中听到自己和悦沐的名字时,他就觉得他们其实是内定的。整场灾难的背后,似乎都存在着那个男人的影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各位市民请注意,各位市民……如果您被选中成为……难所的成员,为了您的安全……前往避难所报道,请立即前……。病原体……空气中的孢子传播的……确保自己携带的防毒面具密封性良好。以下为获准进入的名单,请再次确认……资格。”在电流杂音十分嘈杂的广播里,一道冷漠的女声在不断地重复着。
在确认了自己和悦沐榜上有名之后,柯陈江立即开始打包剩下的物资,并做好出行的准备。他披上外套,背上背包,也给悦沐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衣服。现在已经时值冬天,北方的冷风极其凌冽。
最后,在确保自己和悦沐所佩戴的防毒面具密封良好之后,柯陈江推开了这道几个月没有开启过的大门。
刚把门开启,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便映入眼帘。悦沐惊叫一声,柯陈江赶紧盖住她的眼睛,把她抱起来以免踩到这些尸体。柯陈江知道他们,他们曾经好几天拼命敲打地下室的大门向柯陈江苦苦乞求食物。但柯陈江听得出来,他们都已经染病了,如果随意放他们进来,悦沐就会遭殃,所以柯陈江断然拒绝了他们。这些恼怒的家伙一听里面的人如此无情,便扬言要用炸药炸开大门,在门外折腾了好几天。那几天简直就是折磨,对柯陈江和悦沐也好,对他们自己也好。两人每天都不得不听着这些人在痛苦中挣扎,咳嗽、呕吐、痢疾、突发癫痫……现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上全是他们腐烂的尸体和干透的呕吐、排泄物。
柯陈江忍着不让自己去看他们,默默地爬上楼梯,在上面迎接他们的是那个失去了昔日风光的城市。
“哥哥,我怕……”
“加油,悦沐,抓着我的手。”
城市冷漠地看着这两个渺小的人类。凌冽的寒风呼啸着,铺天盖地的孢子在天空中弥散,让整个世界昏天黑地。摩天大楼上,一张画有鲜红色的生物安全标志的画布飘扬在空中。周围不时传来钢铁扭曲时的嘎吱声。
柯陈江紧握着悦沐稚嫩的小手,尽量不让她去留意那些让人感到压抑难受的事物。街道上,被暴动的人群毁坏的车辆比比皆是。这些车子千疮百孔,布满了烧焦的痕迹,还有不少连轮胎都丢了。不时能看见管制用的路障和武装车辆,甚至连坦克都被调动了起来。就在人们绝望到极点的时候,可能还爆发过一场极其恶劣的冲突吧。人民的部队却不得不对人民开枪。
“当心,悦沐!地面上有洞!”见到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丢了井盖的下水管道,柯陈江赶紧把悦沐拉了过来。
“那些被黑色的塑料袋装起来的是什么啊?”悦沐突然指向街道旁边说道。
柯陈江该怎么回答呢?
那些塑料袋里装着的都是人类的尸体,由于瘟疫蔓延的实在太快,为了及时处理掉尸体,人们不得不用塑料袋像装垃圾一样把它们统统装进去,然后用胶带密封起来。
柯陈江该直截了当地回答吗?
“垃圾袋嘛……当然装的是……垃圾。”
“哦……”说完,悦沐又回归了沉默。
这让柯陈江有些过意不去,就这样撒谎真的好吗?
柯陈江的心里纠结万分。
以前柯陈江曾经哄骗过悦沐好多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的罪恶感。
柯陈江他们再往前走,更多悲惨凄凉的景象扑面而来。电视中介绍过病菌会在肠道中繁殖,引起极其严重的痢疾。其所引起的结果就是,街道上布满了恶心的秽物。即使是在防毒面具的阻隔下,柯陈江还是闻到了它们的臭味。墙面上本来绘制着歌颂文明礼仪的宣传画,现在却全被粗俗的脏话、绝望的话语、叛逆的街头涂鸦和生物安全标志所覆盖。
走着走着,悦沐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柯陈江回过头去,蹲下来检查她有没有什么异状,担忧地说道:“悦沐,有点累了吗?要不……”
悦沐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
“好憋啊……”柯陈江可以透过防毒面具的玻璃,看到她的小脸憋得通红,气息紊乱,上气不接下气,“哥哥,我想呼吸新鲜空气……我可以面具摘下来吗?就一会儿……”
“不、不,千万不要,”柯陈江赶紧伸手管住她的手,“现在空气中有剧毒,不要摘下来,否则就要生病了!就像电视里那些患者一样!”
“……”只有孱弱的呼吸声。
“来,来,哥哥背你好了,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柯陈江觉得不妙,赶紧把背包挪到前面,然后把妹妹背到背上。自从他们回来之后,柯陈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悦沐的身体在一天天地差下去。这让柯陈江很是心慌,他担心有一天,只要一阵风刮来,悦沐就会在他不经意之间倒下了。
老天求你了,你因为我们人类的过错而惩罚我们,就不能有些慈悲之心吗?难道人类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总不能让悦沐也……
即使是在柯陈江的背上,悦沐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柯陈江心里忐忑不安,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终于,就在悦沐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原本是地铁出口前的一处广场。现在这里临时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隔离棚,只有在那里面,还尚有人类的气息存在。只有少数幸运儿得到了入住避难所的资格。其他人,就像柯陈江眼前所见的这些尸体一样,只能在无助之中等待死神的降临,或者反抗一下,最后被枪弹所杀害。
柯陈江越过这些尸体,走到大门前。一台监视用的摄像头令人猝不及防地朝他投来了冷冰冰的视线,柯陈江差点吓得摔倒在地,原来摄像头上还装有一杆机关枪,它会对入侵者格杀勿论。
柯陈江赶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大声说道:“我,柯陈江,还有我背着的女孩,是柯悦沐,我们都是获选的!让我们进去!”
“哥哥,我快憋不住了……”背上的悦沐虚弱地说道。
“加油,悦沐,你行的。”柯陈江有些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悦沐,他只能不断地为悦沐打气。
“不行了,哥哥……”悦沐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不、千万别,加油,就一分钟好吗,一分……”柯陈江很是焦急。求你了,悦沐,再坚持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了。
“身份证!拿出你们的证明!”门顶的扩音器里,传来了一道严厉的男声。柯陈江感觉如果他们没能及时证明自己,机关枪便会毫无犹豫地开火射杀他们。
“好、好,请等一下,我马上拿。”柯陈江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以及户口本。途中,由于过度慌乱,弄掉了不少东西,这让柯陈江的脸色都差点变白了,万一守卫看走了眼,把那些东西当作武器该怎么办呢?
“在、就在这里。”柯陈江将证明文件放在摄像机的镜头前。
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大门才终于徐徐开启。
柯陈江他们首先进入的是一个舱室,舱室里四面八方都装满了喷管。他们背后的大门刚关上,喷管里大量的消毒药剂便喷淋在柯陈江和悦沐的身上。舱室一边装有监视用的的防弹玻璃,里面有一个身着厚重的防化服的士兵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必须一直等待到消毒工作完全结束,通往隔离棚内的大门才能最终完全开启。柯陈江衷心希望这能快点儿结束,因为悦沐快熬不住了。
最后,就在最后一秒,消毒液终于停止了喷淋,内部的大门猛然开启。柯陈江赶紧把她带出了这片充满刺激药水的区域,然后摘下了禁锢在悦沐脸上的防毒面具。悦沐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面色扭曲,柯陈江甚至都目不忍睹。
在重新接触到外界的新鲜空气之后,她贪婪地呼吸着尚存的一片纯净空气,就像久旱后终逢甘霖的幼苗一样。柯陈江接着也摘下了防毒面具,在脱下的一瞬间,他也仿佛感觉自己重获新生。
刚一进门,几名穿着隔离服、全副武装的士兵便走上前来。
“你们两个,马上到那边抽血检查,然后去排队!”其中一个领头的命令他们道,“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你们有没有感染病菌!还有,排队时随时会有人来抽血检查,积极配合!记住,我们在这里有就地处决的权力!”
“是的,我们马上去!”柯陈江不敢有所怠慢,赶快抱起还没调匀气息的悦沐便走了过去。
其他的平民见到有新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都只是简单地瞟了一眼,然后无言地继续盯着自己那冷冰冰的地面发呆。这几个月的灾难耗光了所有人的精力,吞噬了所有人的希望。柯陈江也累得不想说话,他只希望能快点进入避难所,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不要放弃啊,柯陈江在心里不断地鼓励着自己,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返地表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父母都做不到的话,那就由我自己来亲眼看着悦沐长大成人吧。
等待是漫长的,为了检测出人群中是否存在着潜在的感染者,在被允许进入避难所之前每个人都必须等上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呢?柯陈江没法形容,只能说很长,度日如年。在观察期间内,时不时地就会有医护人员来抽血化验是否有感染者的存在。柯陈江心想你们就饶了我们吧,如果真的染病应该马上就能查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检查这么多次?看着身边满脸痛苦的悦沐,柯陈江只能不停地鼓励她,直到连自己都受不了了。
除此之外他也就什么都做不到了。想让护士不要再扎了?她们背后站着好几名身着隔离服的士兵,他们时刻准备着击毙那些不愿配合的人。麻烦护士们下手轻一些?但是她们自己都已经被繁重的工作磨光了意志力,就连对老年人和儿童她们扎针都很随意。
四周一片都是眼神无光的人,他们因为突如其来的灾难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乌黑的乌云笼罩在他们的上方,将他们沉浸在绝望之中。
每天的食物配给都很少。所幸柯陈江的背包里还带着一些吃剩的食物,但他必须偷偷地躲开人群,然后塞给悦沐。也就只有这个时候,见到可口的点心,悦沐才会露出些许的笑容。队伍之中总有几道饿狼般的眼光在来回扫射,一旦锁定上它们的目标,它们便绝不会松口。柯陈江从几个还有兴趣聊天的人口里听到过,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几件恶性的争夺食物的事故。他们为了一小条巧克力棒便大打出手,最后士兵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们全都射杀了。没有逮捕,没有审问,没有法律。
虽然每天的食物不光量少还很难吃,每天喝的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消毒液,但卫生方面却丝毫没有“亏欠”他们。每天他们都必须强制性进入一个公共淋浴间内进行消毒。他们的衣物和个人物件也必须进行消毒。每次柯陈江领回他的东西时,他都会发觉自己丢了一些东西。
可恶,下次再让我看见那个管理员贼眉鼠眼地盯着悦沐看的话,信不信我揍扁他!
至于能够用来娱乐消遣的东西也是少的可怜,柯陈江一般和悦沐打打扑克牌,或者和旁边还愿意聊天的人聊几句。或许是自己的性格不是那么友善吧,其他人都和他聊不太来。不过这相对于悦沐的情况已经还算可以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怕生的人,就像一个胆怯的仓鼠。如今处在末世的环境下,人情的冷漠柯陈江都尽收眼底,悦沐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哥哥……不要离开我。”悦沐的怕生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她害怕和柯陈江分开,去淋浴间消毒的期间对她来说犹如噩梦一般。
柯陈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本来排在前面的人都纷纷结束了观察期,在最后一次严格的检查之后终于获准进入了避难所。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在他体内潜伏多日的病菌终于暴露了。虽然病菌总量还没达到足以传染周围的程度,但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一结果已经给他判了死刑。在医护人员传达消息给他之后,几名在旁边待命的士兵不等他有更多的行动,便立刻上前给他上了手铐。
“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们,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再检查一次吧!一定是出错了!”
“不要再想了,我们的医生已经再三检查过你的血液样本了,瞎子才会搞错你的病情!实话告诉你,发病之后你甚至还会跪着求我们杀了你,所以还不如我们现在动手,你还会轻松些!”
“悦沐,不要看。”柯陈江赶紧伸手挡在她的眼前。
士兵们虽然十分残酷无情,但他们口中一言一语都是铁板钉钉的残酷事实。这场瘟疫没有解药,或者说在解药被研发出来之前,瘟疫已经把科研主力悉数摧毁了。
那人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吧,他趁士兵不注意,一跃而起,转而奔向避难所入口处的自动扶梯。看来是准备要破釜沉舟了。
啪、啪!火药的爆裂声响彻了整个隔离棚。
携有病菌的不幸者应声而倒,一个黑洞从他的头颅上贯穿而过。
士兵很快便清理了现场,护士们也带着工具在尸体周围喷洒了一遍又一遍的消毒药水,当天他们剩余的人也被迫进行了一次额外的消毒。
“哥哥。”
“怎么了,悦沐?”
“之前你说那个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一些生活垃圾,可它们其实装的是人的尸体,对吗?”
“……”
“哥哥你又撒谎了。”
“……”
“你撒谎说炒肉里没有偷偷放青椒,你还曾经撒谎说过爸爸只是去出差了,你还……”
“够了。”柯陈江仰头望天,想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它突然爆发。
撒谎说妈妈不是我害死的,对吗?你一直以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