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实力已是八品，八品仙者可缩地成寸，一步就是一百里。
世人皆知，那修仙一路荆棘，一品为底，九品为尊，每一阶都是天堑，每一步都行得异常艰难。
八品，已经是可称为一宗之长的水平了。
而柳白晋升八品的时候，才堪堪二十岁。
如果这一消息被那些垂垂老矣的老怪听闻，多半便会捶胸顿足，说几句后人可畏的瘙言。
但柳白从未骄傲过。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他，也有不得不佩服的人。
苏秋，天宗圣女。
柳白听闻这圣女只是从一偏远地方发迹，豆蔻年华之时，才堪堪被选入天宗，入了天道。
初时平平无奇，隐忍两年后，在那一届宗门比武上，苏秋才初露峥嵘。
一拳，将大弟子打倒在地，满场哗然，据说还惊动了天宗长老。
无人知道，这两年苏秋经历了什么。
世人皆只爱看名人发家之后的伟事，而柳白却好奇那两年她干了什么。
从一个不曾修仙的民间女子，成为了天宗闪耀的明日之星。
而这，只用了两年。
柳白不得不服。
他还记得，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场三宗甲子战上。
那抹倩影跳上台，冲着自己勾勾手指。
他那时年少轻狂，忍不下这口恶气。
但提剑上台的结局，早在自己心乱的时候便注定了。
猎猎拳风带着死亡的影子，就这么轻轻点在苏秋呆滞的脸上。
女孩巧笑嫣然，手指探出，敲了敲他的额头，语气内有止不住的高昂。
你输了。
人们顺势欢呼起来，给那个本就闪耀的女孩再度带上了一顶王冠。
而他只能灰溜溜地下了场。
柳白记得，那一次同她见面，也是在这天宗。
而现在，他又来了。
来娶那位跌落凡尘的仙子。
他就站在山脚的看门前想了许久，等到山腰亮起火红灯笼的影，柳白才回神，缓缓迈开脚步。
天宗这几年实力日趋见长，前几年才不过几百人的山头，现在得有一千二百多人。
这是柳白亲自数的，不会有错。
原本狭窄的山道旁站满了人，留出的空位只能让一人堪堪通过。
每走一步，柳白便数一次。
好像还不止一千二百多人。
少年有些感叹地摇摇头。
想那天地人三宗以往协同并进，不分彼此，而如今却变了。
天宗势强，地宗衰弱，至于人宗，则早已埋没人海，不知踪影。
柳白小时候还能见几次天宗领袖，那是个和蔼可亲的长须男人。
而自从这几年局势一变，他便再也没见过了。
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他轻叹一声，低语喃喃，就这么飘荡在迤逦绕山红绳中，瞬时没了踪影。
一步......两步......
等到他跨上半腰时，才暂且停了些许。
没有累，只是有人挡路。
是个马脸猴子。
柳白活一世，一讨厌欺名盗世的人，二讨厌不忠不义的人，三讨厌狂妄无愧的人。
而这个男人，近乎是占了个满圆。
“今日大喜，小人特地来恭贺地宗圣子入赘咱们天宗。”
那张马脸露齿笑着，发出硌人的奇怪声响。
“有了咱们天宗为靠，想你们地宗也能顺势高飞了。”
“实乃双喜。”
柳白只是沉默。
他突然想起了师尊的教诲。
如果遇见强人，那便跑；如果遇见弱人，那便救。
柳白有些晃神，却坚定地捏起了拳头。
他想起了那个秋日。
自己遇了袭，浑身是血地倒在山门前，是师尊救了自己。
也就那次，他看见那妮子疯狂的俏脸。
剑花舞得迅捷生风，不复平日训练的温柔。
在一片血光中，柳白渗血的耳膜内被女孩掷地有声的话语振起波澜。
她说。
辱我地宗之人，那便清除。
“辱我地宗之人，那便清除。”
马脸男还在嘎嘎笑着，却见面前的这位天骄笑着抬起了手。
斗大的拳头就这么在自己眼底愈来愈大，仿佛大过了天地。
“小子！在我天宗，不可杀生！”
柳白又听见了那一向聒噪的大长老的鸭子叫声。
但晚了。
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一位八品的拳头，这条摇尾乞怜的狗显然更不可能。
咯。
两旁的天宗弟子眼神都呆滞了。
他们只看见那拳印轻飘飘地印上了宗内执事的脑袋上。
然后，便是血泉升腾，红柱冒得老高，甚至高过了树头挂着的红灯笼。
等到身后的树干颤动起来，拳风这才接踵而至，带着炽热的血一同洒在了这片台上。
“好胆！好胆！”
那条老狗终于还是赶到了，一脚点在树枝上，看着面前这副惨状，老脸阴沉。
“地宗就是如此教戒弟子的？！”
他大喝起来，浑浊的老眼透着几分血色。
霎时，风云卷涌。
柳白却没回答，只是有些怜惜地拍了拍这件丝袍上的红色血点。
要是让师傅看见了，免不了又是一通说教。
他笑了起来。
如果此刻孤影在旁，他早已出剑，将那条狂吠的老狗刺了个通透。
阶梯上的天宗子弟都窃窃私语起来，不复来时的高傲模样。
柳白并不想听，他不想在今天过多杀生。
自己孑然一身，但师傅还得开宗立派。
破坏了天地二宗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该怂的时候就果断怂，这是师傅教的。
所以他冲着天宗长老微微捧手。
长老这才面色缓和下来。
地宗虽衰弱，但名义上三宗仍为一体。
一位宗门大弟子杀了执事，根本就谈不上戒惩。
大长老早在吩咐下这件事的时候，便预料到了，此人定会死在这里。
他只是没预料到，柳白会这么果断，这么不给天宗面子。
罢了，死了就死了，但这下马威必须得立。
长老眼神沉浮，正欲开口说几句戒告话语，却被柳白的笑容堵了回去。
“长老勿谢，为天宗除去这类败类，是我分内之事。”
少年冲着长老微微颔首，不再理会他，再度迈开了腿。
“能教出你这种无情弑杀之人！柳白，这就是你地宗衰落之源！”
柳白不言。
这天宗门前龙门梯共九百九十九阶，取的是极限意味。
这倒让他想起了地宗门前的千阶台。
说是千阶，其实细算下来，只有五百阶。
天，地，人。
那人宗又是何等情况？
柳白就这么想着，身形轻动，踏上了最后一阶。
“你来啦。”
不远处有位女子冲他含笑颔首，清澈的眼内映着今夜的繁迷星子。
青衣飘飘，如沐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