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许了希尔薇的陪伴。我看着她晨光中满是泪痕的安静面庞，说不清楚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这一刻我感觉到了她的神圣，同时我也感觉到自己的一丝卑鄙。
怎么能够真的索取呢？
往后许多个雨夜，我也都默许了她和我一起同床共枕，慢慢我的创口似乎在愈合了，而令我又痛苦无比的是欲望却在暗自滋生，那绝不应该出现在我对希尔薇感情中的欲望。
每次醒来，她的脸都贴着我的脸，而那道泪痕，说不明白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某些时日，还是我又被冤魂和梦魇折磨得神志不清，让她看了痛心。
她仍然称呼我为主人，我也仍然称呼她为小姐，变了的是，这其中我掺杂了些许暧昧，她仍是全心全意地想把一切都交付给我。
“主人……”
“小姐，洗漱一下，该吃东西了。”
“抱歉主人……该我来的。”
我们对坐着，她容忍着我单方面释放出来的尴尬。
“还记得昨天的式子么……或者您正在背的诗什么的。”
“昨天背了曼维利昂之歌。”她放下餐具站了起来，
“布谷的喙轻扣农神的衣角，
我梦中的曼维利昂的早春，
连雪也化作温柔使草叶繁盛，
谁蹙着眉撩动青丝呼唤友人？
千万请勿迟归，
千万请勿迟归，
用您柔和的影子轻抚她的伤神，
就像是月不见日的安分，
她含蓄地说欢迎归家，
我亲爱的友人。”
希尔薇毫不费力地背完了昨天自学的内容，我却陷入了一阵沉默中，曼维利昂是我的家乡。
“怎么看到这首诗了……”
“那一页您翻得最多呀，想必您也很喜欢吧。”她坐下来对我报以微笑。
“对呀，那是我的家乡。”
“主人会回去么？”
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我还会回去么？既然我不想，那么为什么读着家乡一对羞涩的情侣之间，互相不敢表达爱慕而互称友人，而感觉无比神往。那么既然我想，为什么每次几乎要动身之时，又会感觉到莫大的恐慌。
“今天陪我去采草药吧，小姐。”我回避了这个问题，也趁机回避回避这个充斥着奇怪气息的屋子。
“好的主人，我去收拾一下。”
希尔薇已经来到家里几个月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因受尽折磨而满脸灰暗的奴隶，经过我的调养和照顾，她的光彩让我都觉得有些难以直视。
她也该上学了吧，正好我也认认真真清理一下我心中那些可鄙的东西。
不一会儿她就穿着一身女仆装俏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随我穿过远郊稀稀疏疏的房子和小块小块的农田，来到了林间。
树木和草叶被雨浸润之后已经十分茂密，阳光穿过新叶撒下晶莹的嫩黄色暖光，这里比安静的小镇更加静谧，我本该时时来到这里独自沉思的，这样也许对我的健康更有益处。
希尔薇挽住我的手止步不前，似乎有点忌惮这样只有虫鸣的脚步踩碎树叶声的静谧。
“别怕，没有野兽的。”
“不是主人……”她温柔的蹭了蹭我的肩头，“这里太漂亮啦。”
我这才注意到她凝视眼前景色的神态，仿佛自然正清理着她早已布满沉珂的心，她就和阳光一样和煦，面露微笑微微怔神。
但她立马又惶恐起来，缩了缩脖子贴我得更近了些，“主人，真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在您的身边，变成现在这个时刻的一副画……”
“世事难料吗？”我揉了揉她头，“是很难料……但我们必须勇敢，不因为失去什么而停滞。”
走过潺潺溪流来到一处开阔的草地，微风不知道从何而起忽然送来一阵清新的气息，把前面正四处低头查看草药的希尔薇的裙摆微微吹起，让我心中温暖无比。
这种温暖就够了，不能够再多了。
“小姐，有什么收获么？”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一场郊游，所以我也不期待会有什么发现。
她一边挽着银色长发一边走来，接着便如数家珍地从裙子口袋中捻起几多花。
我看去，只感觉有些苦笑不得。那是几朵红花，是某种催眠药物的成分之一可以催情，和某种苍蝇里的提取物混合，甚至是某些人用来犯罪的药物。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拿过花来为她别在耳际，连她的笑也更加了几分鲜艳。
“我记得是什么草药来着……用不着它么？”希尔薇低下头去，没有把红花摘下。
“至少还是很好看不是么？”
又到处走了走，我们在一块草坡上坐下来休息。
“您为什么总不肯叫我声先生呢？”我转过头轻抚她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
“主人就那么不喜欢么……”她抿着嘴想说什么，“希尔薇其他的东西早已经死光了，也不重要了，希尔薇唯一的归属就是您……我不该僭越，一旦僭越了，您就不要我了。”
“傻孩子，什么要不要的，你永远是我的家人啊。”
“假如我是您的妹妹，不可能一直在您的身旁，你也打定主意要把希尔薇嫁出去，女儿更加不行了……只有是您的奴隶，您依赖我了，舍不得我了，哪怕像您一直戒不掉烟一样，我能一直在您身边就好了。”
每当提起这个话题，她就会捂着脸哭泣，让我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但这次她那么坦诚，毫不避讳要让我依赖她，这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叹一口气，点起一颗烟。
就算我再依赖她，也不会没有良心到一直把她绑定在我身边，她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面对一个遍体鳞伤的落魄者。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或者只是因为恰巧在最灰暗的时间里，我对她还算是不错，便就产生了这样不健康的依恋，这绝对是错误的。
“小姐，您知道的，我想让您成一个真正独立的人啊。”
“主人想什么希尔薇都会努力照做，想我去上学也好，想我做其他任何事成为任何人都好，但不能是别人妻子，希尔薇的贞洁和心只能是您的……”
我本该严厉一些，说一些听上去狠心的话，或者清楚地明白，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她讲拥有自己的人生，她会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朋友，当然还有爱人。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真的让我依赖了。
“傻话……”我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训斥一句。
她靠着我的肩膀，脑袋缓缓滑倒我的大腿上，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她摘下头上的红花，
“假如我现在就吃下这朵花，会怎么样呢……”
“这花有毒的……不能吃下去啊。”我没能夺下她往后一缩的手。
接着，她摘下花瓣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去。
“吐出来小姐！快！”我马上把她从我膝盖上，她仍然直直地盯着我嘴里不停咀嚼着。
我忙捏住她的双颊把她的嘴撬开，还好没有咽下去。把她嘴里的花瓣全都扣了出去，她还是那样盯着我，放开时她白皙的脸颊被我捏出了两道红色的印子。
“不能这样的小姐……”她竟然知道这花是什么，那她为什么还要……
希尔薇弓起背一步步爬到我身边钻进怀里，
“我不会的，希尔薇知道主人不希望对希尔薇做那种事情，主人是最绅士的人，希尔薇怎么忍心让您陷入自责……”
“可是主人……可怜可怜希尔薇这颗心吧，她只想一心一意只有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