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问您有预约院长么?”
“小姐,事出紧急假如我按照流程预约,恐怕就晚了,不妨告诉您——相信您是受过相当程度医学训练的人,种种迹象表明,镇里正爆发着一场瘟疫,而且是鼠疫!”
前台的护士小姐疑惑地歪了歪头,接着露出一种礼貌但略带无奈的笑容,我从中分明看得出一丝嘲讽。
“先生,这样的事情真令人难以相信,假如您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幽默绅士,那么我明确告诉您这一点也不好笑。”
“这的确一点都不好笑,我的家人已经躺倒在床上,听诊器里她的肺嘶嘶作响——啰音您该知道的,假如不是那么紧急,我也乐意做一个对任何人秋毫无犯的绅士。”
这样的事情果然是难以置信且听上去荒诞不禁的,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繁琐的医疗预约系统和高人一等的医疗人员态度,造成了太多不必要的损失,而我真的没办法正常流程通过这一切了。
一旦有一个人死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时间在此时已经真真正正和生命画上等号。
“这是我的学位证明,我想这应该会帮助您了解我所说的话绝不是处于业余而是专业的态度!”我略带粗鲁地把几个月前父亲寄送给我的荣誉博士证书塞到护士的手中。
她先是因为我的鲁莽大皱眉头,打开学位证明不耐烦地轻声读了出来,“圣奥利维拉医学院……外科博士……库图佐夫……”
“原来是库图佐夫博士!”她眼前一亮,把证书递还给我,“您是什么时候……”
“不重要,现在可以带我去见院长先生了吗?”当她意识到我是以博士的洞见判断小镇正在流行瘟疫,并且见到我围着两层的口罩后,立马也麻利地围起自己耳边的口罩。
“可是……不是只是流感么?”我们并排朝医院顶楼的办公室走去。
“您想说,为什么医院病例中鲜少有例子是么?”我无奈一笑,“请问小镇里什么人居多。”
“工人……的确,工人们很少上医院。可医保……”
“除去医保报销的一部分问诊费用,医药医疗医护的费用呢?”
护士小姐沉默着不说话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检查自己的肺是否还完好。
“请您稍等,我进去向院长汇报。”说着她就打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我原本以为一套说辞下来应当会花一分钟左右,没想到护士小姐马上就走了出来,见我诧异地盯着她,护士小姐低下头颤声道,
“院长他……正在圣奥利维拉医院抢救,桌子上是电报。”她拿起一页纸递给我,我读去,感到一阵绝望。
“您甚至不知道院长先生的情况?”
“如您所说,事出紧急……”
“医院的设备难道不足以救治一院之长么?”我愤怒地把电报揉成一团。
“阻断药,抗生药,消炎药,储备如何。”
“因为就医的人不多,委员会派发的药品相当少,都是初级药物。”
“阿片呢?”我扶额。
这是多么不负责任,上面的人不会不知道为什么病例鲜少,就医人数不多,他们不想了解,在他们眼里下层人和工具无二,只要生育率保证,那么就有源源不断的工具诞生,在乎他们的“维护费”干嘛?这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以至于让这些所谓高贵的人餐桌上的酒都要为此降一个档次。
“太贵了……所以……怎么办博士先生。”
我沉默了。医院的号召肯定是最权威的,我找院长的意图就是为了号召所有人不要外出,自我隔离,出现病症的人会有专门医护来接治。
但现在医院的话事人不见了……
我心一横,“贵院还有其他博士么?”
“除院长外已经没有了。”
“您能通知委员会所有医生来开会吗?”
“可……咳咳咳咳……可以的。”
“小姐您……”我看向扶着胸口咳嗽的样子,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医院沦陷了。
“我……我马上去……咳咳咳,封锁医院。”
她见我想上前探查她的情况,马上向后一缩,深吸两口气就向楼下走去。
“所有医护人员大厅集合!”她到下一楼高声喊道。
接着每层楼都如此喊道。
“这位……咳咳咳……这位是库图佐夫博士。”她把众人之前的位置让给了我,“快,各位戴好口罩。”
大厅一下子许多了白大褂的人,一个个面露疑惑不明所以。
“护士长,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博士是?”
“他是首都圣奥利维拉医院指派下来的新院长……”
大厅一阵哗然,因为肯定在不久前还有人见过院长。
“安静!”我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在军队里,长官说了委任,那就是委任,说一不二才能创造效率,但同时,也创造独裁。可现在的局面不能不独裁。
“感冒的人全部站出来。”他们显然被我肃杀的气势所吓到,不一会就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人站了出来,竟然有那么多。
“发现了么?”我懒得废话,让他们自己看。“流感吗?很抱歉地通知各位,是肺型鼠疫。”
“安静!”我又一声怒吼阻止了骚动,“你们必须相信我的专业素养,必须相信只有我才能拯救你们,因为一个更加抱歉的消息是,各位的院长已经远遁首都,他确诊了。”
“现在,需要各位做几件事情。一,留下各位的住址交个我,我的家中药品储备充足,今天之内阻断药就会送到,接下来的自保操作,各位应该在教科书里学过。”我盯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学着军队里长官的模样训斥道。
他们每一个人捂着脸不知所措,有的在叹息,有的在发抖,但好在没有人露出任何疑惑,因为他们害怕,他们怕死,生命容不得一点玩笑的存在。
“二,联合声明,承认我,库图佐夫博士成为零时院长,一切后续防疫权权交由我负责。”
“三,确定已经脱离危险的医护,全部来我的住地集合,这场灾难我一个人孤掌难鸣,拯救的任务是各位共同的使命,好好想想你们从医科毕业时,你们的医者宣言。”
又是一阵沉默,“同意就鼓掌,此时的绝望就把您们这些高傲的白衣天使打败了吗?那我劝您们还是尽快订好墓地,省的受这份罪。”
沉默最终被一声声沉闷的掌声打破,随着我的一声解散,一个个名片递到了我的手里,护士长小姐也在不久后用打字机打了一份联合声明,众医护均在上面签了字。
“医院里的医患,由没患病的医生负责,药品我会送来,物资我也会送来……”
“先生……我们凭什么……”
我走上前去一耳光掴在那个想反驳什么的医生脸上,“畜生!这个时候每个人都逃不掉,不要问我为什么他们的死活要你负责,那你们的死活为什么我要接管!”
“行动!”再没有什么疑问,随着医院大门关上,街上的人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医生护士同时出现,而且他们面具沮丧叹息不已。
“女士们先生们!请回家吧,瘟疫就要到来了!”护士长小姐艰难地对人群喊道。
“哈哈哈早安护士小姐,真是个可怕的笑话不是么?”
“那看来卖苹果的安卡拉有福啦,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麻,瘟疫也不在话下!”
我摇摇头,宣传不是这样的。但我还是被她强烈的责任心感动,她之所以那么快的出现症状,大概也是亲力亲为了许多病人的护理。
这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小姐,您的情况不容乐观,请随我到我的家中接受治疗。”我坐上马车真诚地向她伸出手。
“库……咳咳……库图医生,真的可以么?”
又一次被称呼为医生,我感觉心中充满了异样,但好在,那份荣誉感已经压过了恐惧。
“希尔薇,开门。”
路上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芙蕾雅,此时她已经难以呼吸了,靠在我身上艰难地喘着气。
“内出血了?”我转头看向她。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门打开,希尔薇红着眼眶出现在门口,“主人……”
“快,这位小姐已经内出血了,马上到诊室。”
希尔薇闻言立马和我一起把芙蕾雅送进了诊室,一套流程下来,她的病情也算是稳定了。
“芙蕾雅小姐也是个伟大的人呢。”希尔薇靠在我怀里道。
我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一阵又一阵疲惫袭来,“是啊,真正的医者都是了不起的人。”
“主人想抽烟了么?”
我点点头,紧了紧怀里的希尔薇,心中这才感觉又恢复了一些力量。
“我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拯救这场疫情,我觉得也许我太傲慢了……”
“主人,假如不是遇见您,希尔薇会怎么样?”
“会死掉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揣测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主人您有没有拯救希尔薇呢?”
我苦笑一下,和她的头贴在一起,顿时又感觉一切的意义恢复了。
“我多么爱您啊……”
“嗯?”她的声音笑得我贴那么近都听不到。
“我说,谢谢您,谢谢这个小镇,这个人间有您这样的人。假如有任何希尔薇能帮您分担的,请千万不要吝惜您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