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但他只是怂了怂肩,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这不是显而易见——成为一个活在镜子里的幽灵。”
“这…可是你……”
我的疑惑越来越多,可我却不能准确的形容和表达出它们,这让我的脑袋微微发痛。
一个念头在我思绪的一团乱麻中剥离出来,我很快便抓住了它。
“你的意思是你的存在是虚假的?”
“我当然是真实的,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镜子只会照见真实……”
他坐在沙发上轻轻向后靠,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叹了口气。
“或者说我曾经是……”
他又突然坐起来,双目凝视着我。
“当然,我现在也肯定是,也必须是真实的。”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他的这句话而沉寂了下来,我本能的想要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看出了我的窘迫,笑了笑。
“你慢慢习惯就好。”
“虽然我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没什么不好,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你。”
我心中的矛盾感越演越烈,这让我有些分神,我仍保持着沉默。
他没有在意我的沉默不语,又一次躺回沙发呆呆的注视着天花板。
“即使我现在仍是真实的,可这份真实已经不属于我了,它是你的真实。”
“譬如,我叫格诺,你也叫格诺。”
他莫名笑了起来。
“这没什么不同。”
我稍微有些在意他说出的那个名字,在心里默默重复着。
“格诺?格诺……”
我回过神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一脸严肃的说:
“好了,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我看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镜子里的画面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着视角,最后停留在一扇满是裂痕的门前。
这扇有些不寻常的门看上去像是石质的。
但还没等我看清楚,他就握住了门把手,这时我才反应过来:
“等等,‘到时候了’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的打开了那扇门,在门开的瞬间,刺目的白光笼罩了我的视野,让我难以睁开双眼,甚至听觉等其他感官也仿佛被蒙蔽。
我感觉不到四肢,就连思考也变得迟缓,就像是灵魂上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这白光如同巨大的白色海啸一般顷刻间就将我淹没,在我的感知受限的过程中,那个男人的声音缓慢地流入我的耳中:
“就是字面意思,你该醒了。”
这段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失真一般的循环着分不清内容的回音,就好像水中交错的乱流。
我仿佛在这种失控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又也许只是一瞬,那段毫无意义的杂乱回音重新清晰起来:
“你该醒了,醒醒!小伙子。”
这是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不是那个男人的。
我的感知慢慢回来了,尽管思绪仍然很迟缓,可我已经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摇晃、吹拂过我脸颊的风和风中淡淡的腥味。
我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控制无力垂落的手脚,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吼吼吼,开始清醒了吗?那就好,那就好。”
我的状态一下子又回到了上一刚苏醒的样子,但身体状况似乎比之前还要差。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刚被人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口鼻处仍留着腥味,胃里一阵翻涌,四肢也冰冷无比。
“能醒就没问题了啊……”
他从背后把我扶起来,靠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又接着说着:
“等会估计会吐出来,就先放在船尾吧。”
“嗯……老爹以前好像是这么做的吧?接下来是什么……”
我在这些听上去令人不安的自言自语中突然回神,一股猛烈的恶心感涌出喉咙,我突然从僵持的状态中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而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趴在身后的船体上呕吐起来。
“吐的很有气势嘛!”
终于,在我仿佛要把胃也翻出来的剧烈呕吐结束后,靠在船尾的我开始打量着面前给我倒水的男人。
他两鬓斑白,脸上也有些不明显的褶皱,嘴巴边长着一圈络腮胡,但是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刮的极不整齐,看上去很别扭。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水,在男人笑吟吟的注视下皱着眉头喝下那带有腥味的液体后,我趁着男人走回船舱的时间又探出头看了眼船外的环境——那是一片乳白色的无垠水面,天空也是一片白色,这就导致远处水面与天空的相连之处十分不明显,猛地一看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空寂感在心中升起,仿佛自己正处于一个无限的白色大海中央,而这里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物。
“在看牛奶河?”
好吧,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还没有回头那个男人就走到了我的身旁,他用手撑着船体,双眼看向我注视着的方向。
“不管看多少遍都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感到震撼,我跟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我瞟了他一眼,小声的说:
“谢谢。”
“哈哈哈!谢我干什么!”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手不住的挠着胡子。
“这渡人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从我……呃,反正很久以前的祖辈们就开始了!算是…本分,对对。”
“渡人?”
听到我的询问,他来了兴致,侧过身子面对着我思索着说:
“啊,对,你刚来还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外乡人想要到我们勿忘镇来,基本上只有这片水域一个出口,因此就会有我们‘摆渡人’的存在。”
“我们这一脉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教堂的钟声敲响时来到这片水域等待,一直到原本平静的水面上出现漩涡,等漩涡消失之后去捞人就可以了。”
“是这个意思……”
我应和着他的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胡子吸引,他正下意识的用手摩挲着胡子缺掉的那几块。
“对了,你……”
他回过神后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的胡子,脸颊两侧涨红了起来,但仍然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
“哈哈!这是我的小孙女给我刮的,她从小就喜欢和爷爷一起玩,都要上学了还是这么调皮。”
我看着他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不由得也笑了笑。
“真让人羡慕。”
他看上去很是满足。
“哎呦,光顾着说我了,还没问你呢,年轻人。”
“你呢?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了那个似真似假的梦。
“我叫…格诺……”
“对,格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