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诺吗……没听过类似的名字。”
男人双手抱胸思索着。
“看来镇上应该没有和你有关系的人。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毕竟外来者来到这个地方总会丟掉一些记忆的,有些人忘的多,又比较看的开就彻底与过去断开联系生活下去了,取个名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又皱眉看了我一眼——配上他滑稽的胡子,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但是像你这样一问三不知的外乡人,我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
我有些尴尬和无措,在我把自己除了名字之外什么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都忘记了的事情告诉他之后,他先是吃惊的愣了一会儿,接着便开始给我出主意。
“对了,你带着的那个东西呢?”
听到他这样问,我从船尾堆着的防水布下拿出一只布娃娃——和之前屋子里的那个一模一样,这让我确认了之前的经历确实是真的,至少是曾经发生过的。
“这个是?”
我装作疑惑不解,向他询问起来。
“哦,这个东西听神父说是我们外乡人都会带着的和曾经有关的事物,我们管这叫‘旧蜕’,有些人的旧蜕看上去可以寻到些过往的蛛丝马迹,但是有些人的就……看着很莫名其妙。”
“就比如说我的旧蜕是一张地图。”
男人从衬衣里掏出一个方形的指南针盒,打开后,里面并没有指南针,而是装着一小块展开后纸张发黄起皱的旧地图。
“很遗憾,地图似乎在我被救起的时候泡烂了,上面的图案早就看不清楚了,也不知道究竟画着什么……”
“您的意思是您也是外来的?”
我有些惊讶。
“对啊,镇上的外乡人挺多的,早些年五天能跑两趟,不过近些年就你一个。昨早上我听见钟声敲响还愣了半天,你小子这可是专船接送,面够大啊。”
“不过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摆渡人渡人后带你们去教堂登记后是有报酬的,所以说是工作。”
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解释着,我连忙摆手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问这个……”
“不是这个?那你是想问摆渡人吧?是这样,我虽然不是原住民,但是收留我的老爹家里世代都是摆渡人,他又没有子孙,所以最后就传给我了。”
“不过他老人家似乎对于我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情很不高兴,哈哈哈!”
他后知后觉的猛的一拍脑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看我这记性,好像忘记自我介绍了,别介意哈,人老了容易干糊涂事。”
“我叫斯诺克,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声船长也行。”
“呃……咱们讲到哪儿了?”
“这个,地图。”
“哦,哦!地图地图……我想想。”
斯诺克看了看展开的地图,摇了摇头:
“说实话,对于所谓的旧蜕,我了解的着实不多,能帮助回忆往昔这件事也是从神父那儿听来的,如果你想了解更多信息,等靠岸了我可以帮你向神父问问。”
“我倒确实听说过有人根据这个找到过亲人。”
说完,他小心的把地图折成一叠,重新放入指南针盒中。
“虽然说我并不能记起什么重要回忆,但是我还是把旧蜕当成重要的东西。嘿,说不定它能为我带来好运呢?”
“这样做听上去没什么道理,但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我看着手中湿漉漉的娃娃,又想起了镜中人的话:
“初心……”
“走吧,先给你换套衣服。”
我跟着斯诺克走进船舱,看着他在床头单独吊着的衣物袋中翻找,终于从一堆女性衣物的下面扯出一个不大的密封着的干净布包。
“给……”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摆渡船,我总得备着些衣物吧!再说了,这里原本就是女性船舱,男人们都住后面的屋子。”
“就你一个就不用挑拣了。”
随后他顺手将身后早已清理好的一张吊床从墙上放下,接着慢悠悠的向门口走。
“换好了出来在甲板上转一圈,记住要全部转一圈,不是原地转圈!中间有什么想问的来船舵处找我,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如果你顺手把自己吐的残留在甲板上的东西清理一下就更好了,拖把在门口,桶在你的床下面的角落,毛巾也在里面。”
说完他把舱门关上,我听见门口左侧的楼梯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紧接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传来脚步声。
“呃……”
我有些想笑,刮了刮鼻头,转身坐在吊床上打开了那个布包。
不一会儿,换好衣服的我手里拿着拖把站在了一扇两人肩宽的舱门前,轻轻推开门后,映入眼中的是堆放着杂物的仓库,这里就是“男性船舱”。
“比预想的好。”
仓库不算大,因为已经堆放了不少杂物的原因,显得有些挤。
在仓库大门右侧有一个占了仓库四分之一大小的蓄水池,但现在里面并没有水,只有一些残留着的乳白水渍和堆放着的一些临时挪开的杂物。
在杂物中间留出了一片空旷的场地,地上铺着几张破垫子——看来也是男性专用。
“除了空气里有些腥味……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参观完男人们应该待的仓库后,我拖着拖把又走到船尾,从装满清水的桶里捞起布娃娃,斯洛克船长让自己把娃娃用水泡一泡,他说牛奶干了之后不好清理。
漫泡后的娃娃虽然沾上了浓郁的腥味,但看上去确实精神多了,纽扣眼睛仿佛闪着光,红色丝线缝出的笑容灿烂无比,我用从仓库里找到的绳索将娃娃从中间绑定住吊在船尾处搭起的一个晾衣架上。
这艘船的船尾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平台,平台下有一排疏水口,但这个疏水口并不是用来排出甲板水的,而是集中处理呕吐物。
平台几乎占了船尾的一半,但平台上有滑动式的盖板,船长还说即使是下雨也不用怕,盖板周围留有专门的排水口,雨水会顺着盖板上的凹槽排出船尾。
“虽然感觉有点太多余了,但船长说是习俗。”
我拧干毛巾丟到空水桶里,左手拎起水桶,右手支着拖把,直起腰来看向那纯白的远方。
“不过这样美的景色,不管沾染什么都会让人觉得这种美好受到了亵渎。”
即便如此,我仍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咳!咳咳咳……”
“看来以后得慢慢习惯在船上的感觉了。”
我放好工具后走到船舵处,斯洛克正侧躺在一个箱子旁背对着我不知在干些什么。
“船长,我弄完了。”
听到我的声音,斯洛克转了个头过来,手却仍然放在那边捣弄着。
“嗯?都转完了?”
“转完了,凹槽也清理了。”
他侧过身子,手上没停——他正在卷着烟草。
“嗯……滑板关了没。”
“已经锁住了。”
“好嘞,等我卷完这个,嘿嘿。”
我只能耐心看着他从箱子上的一摞皱巴巴的黄纸上拈起一张,接着从木盒中取出一些烟丝,包进黄纸后他十分熟稔的开始揉搓,不一会就完成了制作。
“好了好了。”
他将烟和工具都收入木箱,箱子里满是黄色的废纸。
他一边将船舵上的帽子戴上,一边拉动旁边的一根拉杆,铁链碰撞声从船首传来,他得意的朝我笑了笑,随后俯视着船首呼唤着:
“大家伙该醒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