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甫

作者:皱鳃鲨 更新时间:2023/8/1 8:31:02 字数:3281

和煦的微风,空气中弥漫着着令人安心的芳香,以及清晨从教堂传来的悠悠钟鸣,这个小镇确实满足了我对世外田园的幻想。

和老船长又经历了一夜航行,终于赶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抵达了这个小镇,镇子坐落在海岸边,另一边靠着一座高大的山脉,有不知名的淡紫花海从山脉上一直生长到了镇子近围,岸边的微风夹杂着花瓣的芳香中和了河上的腥风,整个镇子就在微光渐起中慢慢苏醒。

跟着去团长常住的码头上蹭了一顿早饭之后,我听从船长的话来到了这个教堂门前。

教堂坐落在山脚下,石砖垒起的墙壁上刻画着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符纹,这座教堂看上去已经非常老旧了,有许多细微的裂缝出现在墙根和门框上,它们看上去似乎是沿着符纹开裂的,我来不及细想这意味着什么,就听到教堂里传来声音。

教堂还没开门,但塔顶的钟声早已停下,我听到门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夹杂着一个男人刚睡醒时的哈欠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阿金,不要再磨蹭了,快点开门吧。”

“啊……今天不是安息日吗?”

“是安息日,你弄完之后可以去再睡一会儿,等布道结束之后我再喊你。”

“哎,为什么安息日也要布道啊,是因为昨天莫名其妙自己就响了的钟吗?”

“嗯,快点开门吧。”

“那等会儿可不可以不喊我啊?”

“……开门。”

话题在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中结束,伴随着另一个人的哈欠声,大门打开了,我看见一个睡眼惺忪的大男孩站在敞开的门前,他看着我似乎有些诧异。

“见鬼,还真有人这么早上门啊。”他小声嘀咕着。

“我早告诉过你,晚上不要熬夜,你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男孩身后的教堂里传来另一个人沉稳的声音,他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接着扭头朝身后反驳着:

“熬夜还不是你害的?”

紧接着他将头转过来,把大门完全打开并站在一侧的门边对着我十分有礼貌的说:

“抱歉,请进。”

我有些不自然的谢过他,走进教堂。

布道台上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壮实的年轻男人,他看着我进来,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进去,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把右手放在胸口上吐出一句:

“愿母亲联结着你我。”

我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但他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示意我稍安勿躁,接着我便看见那个男孩坐在了布道台下面的一排长椅上安静闭上双眼,我也跟着坐在后排闭上了眼睛。

神甫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的同胞们,你是否也曾感到过迷惘?

那么就请停下来静静倾听着我们的心吧……

它来自一颗臃肿的行星,像果实一样宝贝

那些被赞美的,被诅咒的,被期待的,被掠夺的

请像阴影一样退出

你梦到死去,醒来就是新生……”

倾听神甫的祷告,似乎真的让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但与我内心的平静所不符的是,我的脑海中一幕又一幕的闪现着之前遭遇过的情节。

我回想起那个空荡而无一物的房间,那个自称是我的“我”,那个名为格诺的“格诺”,我又想起了我得到的属于我的布娃娃,但却仍然想不起它的来历,只记得那应当是属于我的“初心”。

我又想起了老船长斯诺克,那自称是摆渡人的群体,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航行在这样神圣且壮阔的牛奶河上,只为了将既定的分离集聚在一起,将一群失乡之人归为一体。

还有那座灯塔,那个名为忆岛的流放之地,名为霜灰的雕塑,那似乎已是非常久远的记忆,可却又崭新的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可是,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呢?

我确实感到疑惑重重,违和感不停的出现在我的心中,但每当我准备去仔细感受时,它们却又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尽管这些所有的情景都是我曾经历过的事情,可我却产生不出任何一丝熟悉的感觉,他们并不是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就好像这只是已定的命运,一场既定的戏剧。

而我只是作为一名观众,而非戏中人。

……

布道很快就结束了,我下意识的做出祷告的手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这让我有些愣神,难道我以前也是这个宗教的一员吗?

神甫并没有在意我的举动,他从布道台上下来,拍了拍趴在最前排睡着的男孩。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这里睡……”

男孩似乎睡得正香,突然被拍醒,他不耐烦的拍掉了神父的手。

“啊,是是是,这样不敬神明。”

“可是我又不信她。”

神甫抿了抿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带着那本简陋的经书,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去。

“你好,我的同胞,如你所见,我是这个小镇的神甫,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华影。”

“你好,华影。”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应该就是昨天船长去接的外乡人吧。”

“是我。”

他看上去十分亲和,我确信自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如果不是我心里仍然疑虑重重,我想我会很乐意在这个告解室中和他畅聊。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许多困惑。”

“啊,困惑,是的,是的……”这似乎触动了他的回忆,他有些怀念的复述了一遍。

“我希望从您这里知道遗蜕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用?”

“是的……这的确是很常见的问题,我这里也确实有一个答案,但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在路上碰到的所有人都说能从您这里得到答案,为什么却不能告诉我?”

他把眼睛闭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嗫嚅着,许久,他张开眼睛。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

“?”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这种感觉也在很快的消逝。

他看着我困惑的表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不能告诉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但还没等我说些什么,他就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个答案,不只有你。”

“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有些吃惊,一种恍然的感觉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但有什么阻止了我继续向下思考。

“诚然,我可以把那个答案告诉你,但我怎么就能知道我了解的那个答案是真实的呢?”

“甚至我也可以猜想出,你其实也有自己的答案。”

他的表情很严肃,我也突然间想起了霜灰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会篡改人的记忆。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如果说这个答案并不是由我自己得出的,而是像其他人一样,是‘教堂的神甫说的’,那么我告诉你,就有可能会害了你。”

他看上去十分沉重,我只好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转而和他聊起了这个镇子。

勿忘镇的历史十分悠久,但却没人记得具体存在了多长时间,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衡量的尺度,从最初的登岛者建立起这个镇子,一直到如今的漫长时光中,曾发生过的事情都已随着时间一同遗失。

连神甫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究竟已经多少岁了,他的记忆有着明显的断层,但他还记得自己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忘记,而他的身体也似乎在长久的遵循之中,养成了习惯。

即便有些事情已经遗忘,但他仍能寻到日常中的规律,并重新记录它——就像他总是抗拒着走出教堂。

那固然可能是没有意义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直觉,并且遵守下去。

在他还未遗失的记忆里,他就在这个教堂中生活,从没有跨出去过半步,他所有的日常用品包括吃食都是教堂的另一个执事——那个不信神的男孩来帮他采购的,有时候那个男孩也会和他聊一聊外面的事情。

作为报答,神甫答应了那个男孩收留他,做自己的学生。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可以教男孩的事,但教堂中遗留下来的似乎是自己著写的书籍,仍然保留着一些神奇的知识。

神甫虽然自己想不起来,但是每当男孩有疑问时,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答案。

就好像那些记忆其实并不是遗忘了,而是被紧密封存了起来。

但这其实对他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他只要记住留在教堂、按时敲钟、每日祷告、以及守望。

阿金学习的也很勤奋,虽然他总是让阿金学的不要那么废寝忘食,但那孩子总是不听他的劝,有时一直学到很晚。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个孩子,他遗忘了太多,以至于没有办法系统的去教导阿金,只能让他自学,他不是一个好的老师。

这种无力感,让我不禁与这个男人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似乎也是如此,我们俩就这么对坐着沉默了许久。

看着我摩挲着手中的娃娃思考着什么,他打破了沉默。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站起身来,打开告解室的门,将手中的经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跟我来。”

我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走到教堂后庭的墓园边,那里耸立着一群整齐的墓碑,他的视线扫视着这些墓碑,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墓园很干净,看上去时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这里一直都是阿金打理的,我不能离开教堂。”

他指了指最角落的一个墓碑,让我过去。

“那里,那块墓碑正下方有一把钥匙,劳烦你去把它挖出来。”

我点点头,行走在这片整齐划一的墓园中。

我的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墓碑,“莫里斯”、“莫亚”、“玛索”、“哈斯凯奇”、“米加”……

最后是并排靠在角落里的“华影”和“霜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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