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才会提前给自己立墓碑?
我除了有些诧异,也似乎突然抓到了一些问题的线索,但是不出意料的,我想不明白。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进一步的思考,这种矛盾感让我一时呆在了那里,我凝视着这两块让我神经紧绷的墓碑,大脑中却一片空白。
“有什么问题吗?”
华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我刚才在干什么?
“没……没事,是这一个吗?”
我想不起来刚刚自己思考了什么,或者说我只是发呆了一会儿?我摇摇头,指了指靠近里面的这块墓碑,那上面刻着“霜灰”。
“对,就是那一块。”
他伸长脖子看了看,随后点点头。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把钥匙,是一把灰白的十字钥匙,它是用石头做的。
“是的,就是这一把。”
我回到他身边递给他,钥匙在他的手中摩挲着,他打量着它,随后点点头。
“霜灰是谁?”
我突然心血来潮的问了这么一句,似乎神甫也认识霜灰……
不不不,如果不认识才奇怪吧?但是,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不同寻常。
“什么?”
华影正准备关门,被我这么一问,他似乎是没听清一样,又反问了我一遍。
“我说霜灰,就是你的墓碑旁边的那个,上面刻着这个名字。”
“她是谁?”
被我这么一问,他愣住了。
“她是谁?”
他喃喃自语着,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笑容,一边关上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没什么,那里埋葬或者说留下名字的都是像我这样的人,一群铭记之人。
而且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回到大地中既定的居所的,那片墓园中真正存放着我们同胞遗骸的居所连一半都没有。
你也看到我的墓碑了,是吗?我的同胞啊,我们都是要回到那里去的,死亡是所有的终点,在那终末之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它,所以现在,还是停止诉说它吧。”
“走吧,我们回去。”
我被他的话语触动,沉默不言,听他的话向前厅走去,但我却没听到身后跟随的动静,我回头看向他。
他呆立在门口,一只手抓着门把,另一只手扶着门框,看来我的问题还是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回忆。
我轻声呼唤他,他惊醒般猛的看向我。
“啊?什么?”
“走啊。”
“哦,哦……”
……
前厅,那个男孩已经不在那里了,看来是回去睡觉了。
“阿金最近总是学到很晚,我告诫过他,一些难题在没有能力的时候最好不要强行深究,他们的解答过程没有被详尽罗列出来多半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在别的时候都很听话,唯有面对这些知识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神甫摇摇头,走到楼梯间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
“这会儿估计又回去补觉了。”
“阿金也是外乡人吗?”
我跟着他走下楼梯,地下室是一片黑暗。
“阿金啊,嗯……他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我在某一天醒来,发现自己遗忘了一切,而正巧他过来拜访我,央求我教他知识……
起初我并不想同意,但是后来我还是答应了,他的求知心……触动了我的一些回忆。
而我也确实需要一个人照顾我的生活,我总不能一直靠着船长送来的物资生活。”
他掏出一根火柴,点亮了石壁上突出的一盏灯台,火光蔓延开来,一条笔直的橙红色光道照亮了甬道尽头地下室的大门。
“我在阿金的帮助下重新像手抄笔记中写的那样,接受镇民的馈赠,并给他们进行洗礼,以及每周的祷告,解答困惑。在这之后,一切都步上了正轨……”
他站在那扇门前,比对了一下钥匙孔,然后缓缓将它推入,转动。
看上去不是很厚重的木门,却传出轰鸣的响声,钥匙和锁孔伴随着一声嗡鸣消失在了门上,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他缓慢的推开了大门。
“我很感谢他,但有时也不禁会想这样子是对还是错,我的记忆多数都已经遗失在了过去,我只记得要待在这里等待……
可等些什么呢?等待改变吗?亦或者是等待整一个救世主带我走出这样的困境吗?”
大门很轻松的就被推开了,仿佛刚才如同巨械运转一般的轰鸣声并不是它发出的,门推开后,那就只是两扇有些腐朽的木门而已。
“有一次我像这样询问了阿金,因为我实在是希望得到一些反馈,啊……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被围困太久了。
他的回答……很有意思,也或许是我的思想早已凝滞了吧,他反问我为什么等待?
如果等待本身不可改变,但等待的时间却太过漫长,漫长到连记忆、情感和那个执着的结果也渐渐遗失,最后感到迷茫无助,那为什么不去尝试重新了解那个等待的初心呢?
如果连自己一直在坚持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样的‘我不能做’,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自己的执念。
大多数时候做出改变都要比一成不变难的多。”
华影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身后是空无一物的房间,石壁的纹理在跨越木门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由一种黑色的晶莹剔透的东西构成的,将木门关上,这里就仿佛成为了一个黑色晶体块中的世界。
这里是干什么的?我的心中有许多疑问,华影站在门口等着我打量完这个地方。
“这里是远行者出发的地方。”
没等我开口询问,他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的笔记本上的记录提到过,这里是其中一处我需要等待的地方,那是一群远行者,除了留在这个镇子上的人们之外,另一批人自愿前往世界的深处寻找答案。”
“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这里的开启方式,只要把门闭上,沉寂在完全的黑暗之中,然后伸出手,就能触及到世界深处的大门。
那里有什么我一概不知……但我们其实别无选择,不是吗?”
“如果我不想去呢?”
华影背对着甬道的光,面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最好的人选,也是这漫长的时间中唯一的人选……
很遗憾,我并不能与你同行。”
他说着答非所问的话,又垂下头,默哀着向我致敬。
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木门关上了,黑暗笼罩了我。
是的,是的,对对对,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颇为无奈的伸出手,握住了在黑暗中静候已久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