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在陶器罐子里晃荡，发出哗哗的声音。
酒罐子被一根细细的草绳拴住，而绳头的另一端，则勾在男人的食指上。
男人叫阿吉。
他穿着锦衣，锦衣是黑色的。他偏爱黑色，却不适合黑色，那会让他的白发愈发的白。而事实上他很年轻，看长相，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
他正走在雪山之中，大地与他头发同色。回头望，是他深深浅浅的脚印，长长的曲折着。
他本可以驾驭法宝飞上雪山之巅，但不能，因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门庭卸甲”，是江湖的俗礼，在拜访之前，切忌亮出“兵器”。
而修仙者的“兵器”，恰恰是法宝。
今天专程攀上这海拔三千米的雪山，为的就是拜访一个人。
那人，便是他师父。
嘴上虽然称作“拜访”，但心中，则偷写做“探监”。
阿吉的师父被关着，关在一座监狱里，而监狱的位置，就在这皑皑雪山的山顶。
他停步，向山顶探头一望，碧蓝天下的雪山白得叫人眼晕，于是看了片刻，便低下了头，望着微微摇晃的酒罐子，才再次迈步。
登山的路很长，去时太阳正东边，而当到了山顶已近黄昏。
若是换了别的山，登顶眺望定能收获一番广阔，但此间雪山，却另有风景。
那雪山山顶四周合围出一个凹陷的坑，形成了一个山谷，山谷谷底是一汪湖水，湖水倒映着天空，碧蓝的深邃着。
在阿吉脚下附近，散落的白雪掩盖不尽而露出的石头，道出了雪山的“前身”。
那偶尔可见的石头是赤红色的，满是孔洞。
懂地质的，一眼便能瞧出这是火山岩——这雪山曾是一座火山，山谷凹陷之地，正是个火山口。
时过境迁，火山不再喷发，熄灭一次，就是几百年的时光。
这里的每一块赤红色的石头，都是阿吉太祖爷爷辈的东西。
往前跨了一步，风化了的火山岩在阿吉脚下成了粉末。
谁能想到老天爷一双手**造化，让雪山变作火山，让山体中空的地方填满积雪，最后雪融化又变了湖？
而谁又能料到，这湖底藏了一座监牢？
设计这座湖底监牢的人，怕不是一个疯子。
要去见师父了。
阿吉抻了抻衣领，抖落了肩上的雪。
要沿山而下，到湖心。湖底是监牢，那么湖面中心，就是牢门。
他掐指成诀，轻声道，“碧空，葬字诀。”
后朝身边的岩石，随意的一挥手臂。
一道无形剑气从指头发出，将岩石懒腰切开。
切口平滑，岩石就像刀切的豆腐，断裂的上半部分滑落下去。
山势不陡峭，只是从上到下，去火山口的湖畔还有远远一段距离。
而最快的方法，就是学那刺猬，双手抱头一缩腰杆，整个人变成“球”滚下去。
可阿吉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人，在这个时代，有种顺坡而下的东西，叫做“滑板”。
那刚才被切断的岩石，就是他的“滑板”！
被剑气斩断的石块开始从石体中脱落，进而落到了地上，就顺着斜坡向下滑。
最初刚落地，石块滑的很慢，摩擦地面发出“嘶嘶”的响。
他看着石块缓慢，溅而起了思绪。
大块的断岩因为加速度开始越来越快，眨眼就是一米一米的过。
然而思绪却越沉，沉到了旧事上。
那是三年前的旧事，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旧事。
穿越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个短发的女生。
当明白穿越时，他很激动，那些漫画、电影、电视剧、小说甚至做梦才有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他的身上。
激动嘛，于是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跪在地上嗷嗷乱叫。
平静了点，他撑大一双眼珠子，对女生喊，“系统，系统！”
“什么系统，win7，win10？”女生却眯着眼，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瞧着阿吉。
“就是‘系统’呀！穿越小说读过没？”阿吉挥手比划着，“就是有这么个玩意儿，告诉你做到了什么就给你奖赏，没做到就有惩罚，反正就是那么个玩意儿！”
女生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没读过，不知道。”
如果存在系统，那必然会有声音对他说话，阿吉静默的等了一会儿，不见半点响。
他急躁的问那女生，有没有听到第三者说话。
女生低了头，似在留意，抬眼看阿吉时，摇了摇头。
“没听到呀，根本没人说话。”她对他说。
阿吉失望透顶，这时却听到了一阵“咕咕咕，咕咕咕”。
他双眼当时便又亮了起来，兴奋的冲女生喊，“谁说没声音，有的，有的！我听到咕咕咕，咕咕咕！“
是系统来了吗，是系统开启了吗？
阿吉心里想。
“是呀，你听到了，你了不起嗷！要不要给你颁奖？”女生皱眉羞红了脸，讽刺着。
原来是女生饿了，肚子传来了咕咕咕的叫。
搞明白原由的阿吉更失落了。
心情像是碗里的汤圆掉地上，素白糯米团子上惹满了灰。
他不死心，想起了什么忽的抬头，目光坚定。
说，“‘金手指’！那一定有‘金手指’！我们身上肯定有什么牛X的地方，或者超能力什么的。”
女生竖起了中指，说你看我这根手指它金不金......
断裂的岩块已经滑落十几米远，快得眼睛有点跟不上，跟墙角下曝光似的老鼠，玩命的溜。
他施展出轻功，六步追上了岩块，并踩了上去，将那断岩作了滑板，借势向下滑，省去了一番下坡的功夫。
阿吉讨厌那女生，但不妨碍的，他认可女生的态度。
没有系统。
没有任务。
没有谁躲在身后支配他们。
踩踏着“岩石滑板”飞速向下，滑板后激扬起白色的雪花，白色里夹杂着泥土的黄，飞扬起一片甚是好看。
想要任务吗？
你不是任“系统”支配的棋子，坐到棋盘边上吧，你才是弈棋人！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寒风刮过面庞，吹起阿吉白色的头发，白毛簌簌的抖动。
想要奖赏吗？
去争去夺吧，在“规则”之下尽你所能。
生来是一场“游戏”，换个世界无非是换套规则，重开游戏而已，本质哪来区别？
石头一路蜿蜒，从上到下，划出了一道蛇形，最后“噗通”一声，岩块滚入了湖水之中。
霎时间溅起大片水花，飞起的水珠倒映着夕阳的光，金灿灿的耀眼！
吸引了注意，叫人忘了另一处水花的存在。
另一处在湖心当间。
岩块落水的前一刻，阿吉从岩块上跳跃着离开，一身黑衣的他像是黑色的鱼鹰，矫捷而迅疾。
高高的跳到湖心上方的天空，短暂的停留片刻，后像箭一般笔直的下落。
在快要进入水中的那一瞬，阿吉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湖水的宝蓝。
第二章****《一剑如故》上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