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就这样离开了酒吧。他为没有再和李莉莉有说话的机会感到遗憾,但想到在AOA学院入学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就总算打起精神。
是啊,还有入学的事情。张越在站台前等车,突然羞耻的想道,明明还特地请李莉莉到咖啡馆去,告诉她说自己没有去上学的意思,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到时候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李莉莉呢?
那应该不是只需要微笑就可以解决的场面吧。
在站台前等了一段时间,巴士终于开过来。伴随着鸣笛声车身缓缓停下,在站台等待的乘客们依次上车,张越排在最后一个。
他将手机掏出来,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生出想要给某人打电话的想法。这想法根本是突如其来的,像是有谁凭空将它塞到张越脑袋里。
应该打给谁呢?张越想,不过这也不是说我的选择有多么充裕,到现在为止手机上的联络簿上也就只有黄月英和李莉莉两个人而已。而黄月英又绝不是喜欢和别人煲电话粥的性格,所以事实上张越能联系上的人物也就只有一个。
话说李莉莉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吧。说不定还在和他们聊起关于我的话题。去聊我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蠢货。虽然知道李莉莉应该是个比那更好的人,哪怕是她的那些同学,也都不像是会在别人背后说些坏话的家伙。那个叫姜雯的女孩,甚至还会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
我就从来没有为自己说的话道歉过,黄月英也肯定没有过。那就是说,那个叫姜雯的女孩,至少是比我和黄月英都好的人。或许这就是人以群分的道理,因为李莉莉是个好人,所以她的朋友们也都是些好人。这十分合乎逻辑。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最开始李莉莉会想要和我交朋友呢?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不知不觉排在前面的人都已经上了车。巴士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搭着档杆,正用似乎在说“你他妈到底上不上”的险恶的眼神看着张越。张越连忙上了车。
在投币箱投币,听着铁箱子内传来硬币和薄铁皮碰撞的声音,张越一边往车尾走,很快找到一个座位坐下。随后车身晃动起来,巴士缓缓向前行驶。
张越坐在座位上,仍旧盯着手机屏幕看。这时候打电话给李莉莉该说些什么呢?明明才刚刚从酒吧分开而已,就立刻联系她,难道不会被认为是个怪人吗?
可我好不甘心那种半吊子的结束。我希望能够和李莉莉继续成为朋友,而不是让她失望。我想要做出弥补……
黄月英以前经常对张越说应该出去交些朋友,去扩大人际圈,不能像具尸体一样烂在家里。但张越一次也没听过她的话,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在家里发呆。有时候会看些老电影,再不然就是到阳台上去看小区外街道上的情景,从没有一刻对与人交往感过兴趣。
但是眼下我感受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呢?张越心想,为什么我会这么迫切的想要和李莉莉和好,希望下次见面时她依然能够心无旁骛地对我笑,连一丝一毫可能有的延误也无法忍受。我已经脆弱到了,不得不依赖一个女孩温柔对待我的地步了吗?如果这是真的,未免也太难看了。
好想变回到以前的自己。
我已经变得这么奇怪了。如果黄月英看见我发生这样的变化,恐怕会认为我失去继续生存的资格也说不定。
张越又盯了手机一会儿,终于决定将它放回衣袋里。没错,你得强大起来了。你得做出改变。你得去想一想,如果继续保持这样令人不安的趋势,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你看过那么多黑帮电影,就得知道黑道人物的死亡旗帜之一,就是突然间想要做个好人。
况且你也不是说再也见不到她。只要再等一段时间,黄月英就会为你准备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身份,然后你就能作为一个新入学的学生进入大学校园之中。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然后你要去杀死那个叫天童直虎的人。
张越想到这里,长长的吁了口气,转头朝窗外看。窗外道路上行人与车辆来回穿梭,远处建筑的轮廓以缓慢的速度朝后移动。
就在这时,刚刚被收起来的手机响了起来。张越愣了一会儿才将手机抽出来,看向来电显示,然后手忙脚乱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提着买来的菜的主妇,又看了看前面的驾驶席,最后深呼吸一口气才将电话接通,把手机贴在耳边。
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张越。”李莉莉说,“听得到吗?”
“嗯,听得到。”张越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
“真抱歉,明明才刚刚分开就立刻向你打电话。你说不定会觉得我是怪人呢。”
“……不,怎么会?如果你是怪人的话,我也是个怪人,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就是怪人的世界了。”
“张越总爱说些奇怪的话呢。”
虽然互相看不见,张越却似乎能知道李莉莉在说这话的时候歪了歪脑袋,发梢轻轻掠过肩膀。
“不过我却不讨厌。”李莉莉发出小小的笑声,“我之所以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不想我们这次分别带着这种叫人不开心的氛围。虽然我们才见过没几次面,可我迫切的想要和你成为朋友,不想要我们之间产生哪怕一丝误会和裂痕。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想要向你道歉,想要做出弥补。”
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为什么是你要对我做出弥补?我不明白。
“都是因为我没头脑,才自作聪明的说想要了解张越你,但却没考虑过你的想法。被别人逼问自己的生活,所经历的事,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吧?明明能够想到这一点的,我却什么都没思考,像个笨蛋一样……”
“不。”张越终于找出话来,并且想要将自己的情感全数传达过去一样大声说,“你不是笨蛋。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也是最好的人!”
巴士上乘客的视线朝张越汇集过来,包括坐在对面的那个主妇在内,但张越却来不及去在意,继续道:“我也想要和你成为朋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希望能够和你友好的待在一起。像这样聊天,或是喝咖啡,或是到酒吧喝酒,对我来说都是无比开心的,是在我的一生里也最具有价值的时刻。”
“张越……”
“我想说的是,李莉莉,我们在六月的时候,一起到AOA上学吧!”
如同雨水落在草地上的宁静过后,张越听到李莉莉低声说了声“嗯”。她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在忍耐什么,但张越因为喜悦而顾不上这些了。通话结束以后,巴士上的人依旧在盯着他看。但这时候的张越因为这通出乎意料的电话而充满了勇气,所以毫不畏惧地与他们对视。
过了一段时间,坐在张越对面主妇模样的人朝他笑了起来。
“现在的情侣真是甜蜜得叫人羡慕。”她说,“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对方喔。”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巴士内又有人对他献上祝福,还有人抹着眼泪叹息说令他回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这种反应的张越目瞪口呆。
情侣?自己的这通发言居然会被别人这样看待吗?反应过来这点的时候,张越的脸红得要命。情侣……实在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的词,应该是与自己无缘的东西才对。
巴士到站后,张越以逃离般的气势下车,朝公寓的方向跑过去。
不知为什么,往日里凄惨得如同废墟般光景的小区此刻在日光映照下变得柔顺多情起来,简陋的楼道与裸露着电线的电箱也显得那么美好。他用钥匙开门进入六号室内,突然想起冰箱里食材已经用光了,得去出门采购。
他刚懊恼的试图转身再出门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
冰箱矗立在墙角,红色的沙发和电视摆在客厅中央,通往厨房的门在右手边,窗户和窗帘都打开着。
都打开着?我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已经将窗户关上……
某种锋利事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之响起的是一个男人大喝的声音。张越头也不转,朝前猛地扑倒,又在地板上翻身。
站在离张越不远处的,是个手中拿着一柄武士刀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长相剽悍,有着令人生畏的眼神。
“你是谁?”
张越只来得及问这一句,男人已将深陷在地板中的武士刀拔出来,再次朝张越袭来。
“天诛!”
银光划过,张越险之又险地闪避,面部被割伤少许,留下一簇血来。
“或许我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张越说,“我相信我们只要好好交流,不管什么误会都能化解……难道是我不小心杀了你的什么人吗?妻子或者兄弟?我向你道歉……”
又是一刀斩来。那男人面目狰狞,紧紧咬着牙。“天诛!”他喊道。
张越再次狼狈闪过,推门跑入卧室内,将门边的落地灯随手摔在地上。
他依靠在衣柜旁边,朝男人苦笑,“我说,你会说中文吗?”
“天诛!”男人一边喊着,一边再次将刀举起。张越似乎无路可退了。
然后是“啪”的一声枪响。男人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低头看着心脏处流出来的血。
张越握着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枪,再次扣动扳机。这一次,男人的脑门上多出一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