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说,这家伙跑到你家里来,拿着把武士刀准备杀你……”
黄月英站在床边,左手托住右手手肘,右手则托着下巴,做出正在凝神思考的模样。
“基本上是这样。”张越点了点头。
黄月英沉吟着“嗯”了一声,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才将双眼睁开,并且是瞪大着眼睛盯着张越看。
“咦,我没听错?这个倒在你卧室里的死人,用一把武士刀来袭击你?武士刀?我从一六年川普上台成为美国总统以后,就再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了。这家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战国时代吗?”
“那个,我也不清楚。”张越挠挠脑袋,“我觉得说不定是关于信仰的原因,所以才特意用刀来这里杀我。在印第安文化里,只有徒手将敌人杀死才能被称为勇士。应该就类似这回事吧。”
黄月英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张越卧室地板上男人的尸体,尤其注意着那柄现在依旧被握在男人手中的武士刀。这柄刀似乎并非廉价的工业制品,刀刃雪亮,刀柄处则刻着红黑两色的菊花纹样。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看回张越。
“你说印第安文化,你从什么时候起倒变得知识广博起来了?”
“我只是恰好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事,突然想起来而已。”张越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别的事吧?一个拿着武士刀的男人来杀我,他一定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住在哪里。难道我们不应该对此做些什么吗?”
黄月英怀疑地看了张越一眼,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嗯,我现在就联系人把这里清理一下,也会试着去查明这个男人的身份。按理说像他这么有特点的人应该不会太难查才对。带把武士刀……哼,说不定得查到精神病院去。嗯,不过这几天你还是不要再待在这里的好,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人来。”
“……那我该待在哪里?”张越问。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的老妈,你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去住酒店,或者找个新的地方去住。我不是说过吗,你得搬出这个破地方了,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
黄月英没好气地白了张越一眼,不再和他说话,径直走出卧室到阳台上去,大概是和手下的人打电话去了。
张越就一个人在卧室里和地上死去的男人面面相觑。
他坐在床上,看了尸体一段时间,终于觉得有些无聊,将上半身躺在床上。卧室的天花板上有个形状可笑的污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黄月英很快打完电话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的张越,用手捂住额头,似乎气不打一处来,“真不像样……”
说完跨过尸体,把张越从床上拉起来,蹬蹬蹬的走出卧室。在张越惊讶地问她这是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黄月英咬咬牙道:“去我家。你可要给我感激涕零!还有,也不要以为自己可以长久待在那里。”
两个人坐到停在楼下的雷克萨斯里的时候,张越看着沐浴在凌晨雾霭中的公寓楼,朝黄月英问:“负责清理现场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来?”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张越摇摇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你最近还真是愈来愈怪了。”黄月英低声评论一句,随即发动汽车。银色的雷克萨斯在这凌晨三点钟,暗与光交织的时刻里一个甩尾逐渐远去,红色的尾灯划成一道长线。
睁开眼的时候张越觉得一阵恍惚。原本卧室内乏善可陈的白色天花板,突然变成具备格调的银灰色。视线再往右移动,则能看见一盏燃烧着蜡烛的吊灯。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并非睡在家里,而是睡在黄月英客厅的沙发上。
他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穿过摆放各种名贵家具的宽大客厅,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先到洗手间去。
用一次性牙刷刷牙的时候,张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杂草一样的头发,有浓重黑眼圈的眼睛,眼角下垂着,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的脸。
真奇怪啊。他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幅模样的?明明和黄月英在一起的日子里,她还曾经抚摸着我的脸说,你只有这张脸是唯一的优点。但现在这个优点似乎也不见了。
张越刷完牙后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黄月英穿着睡衣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她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一只手伸进睡衣里挠痒,另一只手则捂着嘴打哈欠。因为从来没见过黄月英呈现这副模样,张越不由站在原地看呆了。
黄月英很快发现了张越,眉毛不高兴的往上翘了翘。或许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貌,此刻摆出这幅表情,也显得极富有攻击性。
“我都忘了你还住在这里。”黄月英一边朝张越走过来一边道,“为什么我的圣地非得别人入侵不可……”
她嘟囔着走过张越,跨步进入卫生间,又很快将门关上。门内传来水声。
这是张越住在黄月英家里的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照射进来。据黄月英说,明天张越就能在AOA学院入学,甚至还能得到自己的单人宿舍。
今天的早餐是培根、煎卷和黄油面包。这是张越为了多少证明自己并非没用而特地借用了厨房做出来的。据黄月英说,她一向不吃早餐,不过在张越将早餐做出来以后,她倒也不显出抗拒的意思,乖乖的在餐桌上吃饭,并且顺带着看早上送过来的报纸。
明明是纸质新闻产业逐渐式微,流媒体大行其道的时代,黄月英却似乎对报纸情有独钟,这又是为什么呢?这个自童年起就结识的青梅竹马身上,似乎还有许多张越不知道的秘密。
“……高中生集团入室抢劫,将当时正在熟睡的夫妇和孩子杀害,被逮捕时则宣称是为了发散考试的压力;五月底,因对不断哭闹的婴儿感到厌烦,还未成年的母亲就将婴儿从七层楼高的阳台摔下去;最有趣的是这一条,从事试管婴儿行业的医生用自己的精子替换别人的精子,并且已经这样做了有十二年之久,直到两周前才因为在酒馆里吹嘘而暴露。”
黄月英带着感兴趣的语气一边吃着煎卷一边读着新闻。坐在她对面的张越看了她一眼,对她不为这些事有正常的反应而摇了摇头。
“你依旧认为这是社会体制正在消解的征兆吗?”
“难道你有别的看法?”黄月英朝张越看过去。
张越沉默着用刀子将果酱抹在面包上,不再说话。
黄月英今天似乎要在家办公,至于张越更不用说,除了工作以外就再没有别的事做。虽然黄月英看张越很碍眼的样子,但好在也没有踢他出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敲着键盘。
张越问黄月英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黄月英很嫌弃的看了张越一眼,但还是做了解释。
“我在做赌注经纪人。”她说,“这算是兼职吧。我会在各国收取赌注,他们大多用网站或者电话下注,我则通过在当地的赌注经纪人收取现款,这样就可以在不经手现金的情况下经营赌博网站,而我只需要提供投注赔率和登记赌注。赌注经纪人都可以用手机、电脑或者平板登录网站,看到实时信息。至于当地的赌注经纪人,则需要为每个客户每周支付我十五美元……”
张越听天书一样在原地发呆。
“原、原来如此。”
在张越点头的时候,黄月英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又看了看张越,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只是想要闲聊的话,我可没有这闲工夫。”随即继续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键盘上移动手指。
看着忙碌的黄月英,张越不由生出一种自己是龟兔赛跑中的乌龟的想法,不过在那则寓言故事中,乌龟最终跑赢了兔子。所以最适合的比喻应该是,对方是辛勤的蚂蚁或是蜜蜂,而自己则是无所事事的树懒吧。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是作为树懒而踏入了辛勤工作者的世界里吗?
张越突然觉得一阵意兴阑珊。为了不打扰黄月英,张越一个人离开客厅,穿戴整齐后准备出门。他并没有要去的地方,只是想着偶尔在外面度过一天也不是多么坏的计划。
看到张越打算离开,黄月英抬头问他打算到哪里去。
“呃,去电影院看电影之类的。”张越说,“或者去游乐园或者水族馆看看,我也不知道……”
黄月英闻言,不知为何哼的笑了一声,不再对此感兴趣,继续专注工作起来。
张越看了黄月英一会儿,局促的用手摸摸鼻子,终于将门打开,走到外面去。
黄月英的房子是坐落在郊外的独栋房屋,总共有三层。左右两边都被树木和花圃包围。隔着花圃则是另外的房屋。张越只在刚来这里的时候见过屋主一面,似乎是一对夫妇。
一边想着,应该先朝黄月英借车的,张越一边朝房屋前整修的道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