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赵提领,赵提领在哪?”
正在账内擦刀的任奇,忽然间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一男子在两名军士的推揉下来到了账内。
“我要见……”吴可看到了任奇,问道:“赵提领在哪?”
“找他做什么。”任奇抬眼看了眼吴可,觉得有些眼熟,这人好像是前段时间跟着赵川来白虎营的那人。
“我要告诉他瘟疫是怎么传染。”
“什么瘟疫传染?”任奇嗤笑了一声。
“军中瘟疫蔓延,是因为天地中另有一和疠气,它能让人致病于无形。”
听着吴可的话,任奇不由得停下了擦刀动作。
“一旦有人患上瘟病,它就会通过呼吸传染,这就是为什么同一帐内相继染病的道理。”
任奇见吴可说的头头是道,细想之下,还颇是这么一回事,他收刀入鞘道,“你能治?”
“首先要告知全城百姓,大疫将至。务必人人小心,再有就是隔绝病患,以防人人传染。”想着这个疫病,吴可有些着急。
“还有就是开窗通风以防疫气聚集……”
“放屁。”见吴可越说越离谱,任奇一脸不悦。
“净在这里危言耸听,如此一来岂不是军心大乱?!羌人不打,自己就败了!”
“你知道吗!”吴可被这些不知道变通的人搞上了几分火气,怒声道:“这个军营外的村庄,人都快要死绝了!你再不下绝断,整个兵营,整个城,没有一个人能活,你我都得死!”
“到时候再说,你带他去找赵川。”任奇随便喊了一个军士,便下令赶人了。
吴可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任奇喊的军士离开。
“你这是带我去哪?”看到不远处盖着尸体的长布,吴可心里一咯噔,顿时觉得不好。
军士没有回话,只是来到一个草席边,将上面的布给揭开就离去了。
吴可看着赵川那七窍流血的死状,一时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怎么会……”吴可不可置信的说道。
很快,潼关里面的百姓开始慌乱起来,死的人越来越多,百姓开始自发的组织了一场祭祀活动,希望把“瘟神”驱逐出去。
一众人挂着白旗,身上裹着白衣,抬着一凶神恶煞的鬼神雕像在街上游行着。
人们一边念叨着,一边撒着纸钱。
吴可和云舒也是在这场队伍中,他们把赵川的尸体收敛在棺材里面,用驴拉着。
“驱瘟神,烧疫鬼,安四方,魂归位……”
在鬼神雕像前方则是五个僧人。住持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念着佛经,左右两侧是在敲打着木鱼。
吴可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哀叹。
把死去的人聚拢在一起,再把鬼神雕像放在它们的前方,人们开始围着尸体转圈。
住持则是在中间念叨着佛经。
不消片刻,鬼神雕像被一僧人点燃,点燃之后僧人就退下了,双手合十。住持亦是在念着佛经,左右两边的僧人则是默默的敲打着木鱼。
周围的百姓跪了一地。
孙伯雅军营。
“这是谁的问题,说。”孙伯雅看着草席上的尸体,脸上带怒火。
“本来每天只是死几个人,自从服了军医的药后不减反增。现在每天都要死十几个。”跪在一边的任奇应声道。
“混帐!”
“督军!”跪在任奇身边的军医连忙磕头,求饶道:“属下无能,罪该万死。”
“如此无能,我留你何用,杀!”孙伯雅下了命令,有二名军士应声上前。
军医惊恐的抬头,“督军饶命!”
“督军饶命!”
二名军士将军医拉走了,留下低着头的任奇。
“调其他军医火速来营。”孙伯雅对着副将吩咐道。
“督军。”副将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是最后一个,其他医师都逃了。”
“啊?”孙伯雅面色一滞,说不出话。
“属下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讲……”任奇莫名的想起了吴可,开始把吴可对他的话讲了出来。
晚上,赵川药局里。
“叔叔,凉州有多远啊。”云舒儿子穿着孝衣,看着身边收拾东西的吴可,软糯的开口问着他。
“哎呀。”吴可看向男孩,道:“得走一段时间,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凉州还是很好玩的。”
在桌子上缝补着东西的云舒,插口说道:“真的要走吗?”
吴可收一边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回答着,“给先生烧完头七纸,天亮就走。”
“云舒,潼关战祸将至又临大疫,你们母子二人在这儿实在是凶多吉少,还是跟我一道走吧。”吴可话语中透露出一些关心,赵提领一死剩下云舒孤儿寡母,在这种局面下实在是凶多吉少。
云舒自嘲的笑了笑,“你也不嫌我晦气,夫孝未尽,又守父孝。”
吴可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却看见屋外人影闪动,有些不安。这大半夜了,为什么外面还有一群人?
“快点,快点!”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彻四周。
“到了,就是这!”
门被推开,有三名军士径直走了进来。
“谁是吴可?”领头军士问道。
“过来。”
云舒见状连忙将自已儿子抱了过来。
“起身,总督军大人与凉州王到!”
吴可心里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顿时又有几个军士走了进来,在屋内排列着队。门外,一年轻人先走了进来,接着就是身着甲胄的孙伯雅。
孙伯雅吴可是认得的,那他身边这位根据之前的通报,就是传闻中的凉州王了。
吴可有些意外,这等皇族宗族,竟然会来他这种人住的地方?
“吴可阁下,孙总督军,我们先坐着谈吧。”司徒政在一边提出了建议。
孙伯雅点了点头,上前几个军士把桌子上云舒的东西收在一边。孙伯雅三人就顺势坐了起来。
“照你说,天地间的疠气和雾气一样不可捉摸。”孙伯雅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
“正是。”
见到孙伯雅的第一眼,吴可就知道他所为何来了。这个询问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人在呼吸间,不经历吸入疠气,转为疫邪,盘结在体内的膜原之中。而伤寒之邪,则是通过肌肤传入。就像浮云飘着没有根基,下药即除。”
“但是疫邪藏在膜原,就根深蒂固了。”
司徒政饶有兴趣的听着,这种想法倒是和后世一些医术有些类似。
孙伯雅若有所思,“四年前,镇守潼关的总兵龙威,就是因为军中大疫才败于羌人。”
“今日瘟疫又重现于此地,难道天要绝我?”
孙伯雅忽地直视着面前之人的眼睛,有些期待,“我问你,我若是让你治疗,你可有把握?”
“啊?”吴可有些不自然。
“回督军,我吴可只是一介游医,才疏学浅,不可能担此重任。”
“刚刚说的斩钉截铁,真要委以重任,又临阵退缩。”孙伯雅看着吴可萎缩的样子,一脸失望。
他想起了为官时候所见到的种种,心气悲愤,一下拍桌而起。
“怪不得我夏朝日渐贫弱,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面对国家存亡之际不敢挺身而出!”
“你说你多年来,寻找瘟疫传染之理,到底所求为何?倘若学不能致用,那学又有何用!”
吴可这人孙伯雅查过,是个有才能的医生,因太医院腐烂才辞官做了游医。虽然行医方式与平常抱着祖宗疗法的医师不同,但药方却是向来没有问题的。若是让他治疗瘟疫,直觉告诉孙伯雅,瘟疫一定能治好。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让吴可治瘟疫,这是最后的指望了。
“这可是数十年一遇的大疫,我吴可也只是冶愈过单个病患,毫无控制瘟疫曼延的经验啊……”吴可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来。
孙伯雅不发一言,在屋内走了几步,淡淡的瞥了一眼赵川的灵位,开口道:“那位赵提领我虽未谋面,但也是知道他是因救治伤患以身殉职。你也号称是学医之人,可惜你没学到他舍身济世的医道。”
“今天晚上,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到军营看我。”孙伯雅说的斩钉截铁,话语中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意味。
“回营!”
见到他们都走了,司徒政也跟着走了出去。
“任奇。”孙伯雅转身向身后的人吩咐着。
“在。”
“派兵士保护,务必明早把他带回军营。”
“遵命!”任奇抱拳行礼。
司徒政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让人看管不让吴可他们逃跑啊。
“备马!”
“快!”
与此同时,赵川屋内。
“那些当官的话,你无需当真。”云舒一边拿着纸钱放入火盆,一边劝说着吴可。
“姓孙的那么说无非是为激你入营。”
“逃是死,到军营里治瘟失败也是死,倒不如像先生那样以身殉职,死得其所。”
说到父亲的死,云舒心里面有怨恨。
“他要是真的认为我爹的死是为国为公,那为什么到最后陪着我爹的只有那顶破草席!”
“大疫之年,也许这就是医者的宿命吧。”吴可看着火盆的火光,喃喃细语着。
屋外面,四个军士围着一处篝火,吃着酒食。
“来,给。”
……
屋内,云舒看着在灯火边写着东西的云舒,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
“还是要入营。”她坐在了吴可身边。
“啊。”吴可拿起他写东西的那张纸,道:“我开了个方子,你和孩子务必坚持每天煎服,以防传染瘟疫。”
吴可将纸递给了云舒。
云舒看了眼纸上写的药方,“达原饮。”
“我想,孙伯雅所说的并没有道理,我学医这么多年,到底所求为何。”吴可平静的说道。
“好了,你赶紧回去睡吧。我还得再想想明天进了军营以后该怎么办。”
见劝不下来,云舒苦涩的抿了抿唇。
“也许你留在潼关,也是天意吧。”
云舒折好药方就走了。
吴可收拾了一下,拿起了医箱,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四个军士还抱着兵器睡着觉。
“带我去见督军。”吴可对着靠在柱子上的军士说了一声,就先行去往军营。
“快点起来。”
靠在柱子上的军士睡的很浅,一下子被他的话语惊醒,连忙起身,踹了一下另外二个军士。
那两个也慌忙起身,其中一个用刀鞘碰醒了另一个,“起来了。”
这军士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就见到三人离去的身影,便慌张的站了起来把篝火上几丝火苗踩熄,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