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等一下,我要去哪?)
埃斯特尔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依然敞开着的家门——温暖的烛光照耀着,室内一片明亮。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奇怪的是,屋内的光明丝毫没有触及门外的世界,将门内与门外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给人一种绘画般缥缈的感觉。
(管不了那么多了!)
埃斯特尔朝着家门走过去……然而,每当她的脚迈过门槛的时候,一眨眼,却总是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门外。
“啊!怎么回事?……爸爸!妈妈!我在门外!快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进家去!”
“埃斯特尔?你站在门外做什么?快回来!”
“我过不去!”
“说什么傻话呢?”
“真的!快带着我一起回家去!”
看起来,母亲依旧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仍走出了家门,将手伸向埃斯特尔,而埃斯特尔也连忙握住母亲的手……却抓到了某种棉枕般柔软的物体……
「呀啊!」
(诶?谁的声音?不是母亲的……而且为何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感觉不对劲的埃斯特尔连忙松开手,这次,她终于真正地睁开了眼睛。伴随着一阵知觉恢复带来的不适感,她总算明白了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好多星星。”
(枕着什么……像是小时候母亲给我挖耳朵,我枕在她的腿上。)
“妈妈……”
(不对,这身紫色的衣服……是墓园里的那个女孩。她长的什么样子来着……想不起来。)
正当埃斯特尔拼命地回忆着少女的长相时,对方突然低下了头,其面貌赫然呈现于她的视野中。
——与母亲温柔的面孔截然不同,那是一张尸体般可怖的脸。她的眼窝深陷得异常严重,干巴巴、布满黑暗,毫无水润的光泽像是干枯的河床,给人一种木乃伊般的恐怖印象。紫玛瑙般的眼睛置于枯萎的眼窝中间,连眼白都青得发紫,仿佛是从腐烂墓穴的洞口向外窥视。
“哇啊啊啊!”
埃斯特尔被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蹿到一边,惊恐地望着紫发的少女。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我……我?……”
紫发的少女微妙地叹了一口气,拨弄着从额侧垂下来的一缕发丝。
「至于这样夸张嘛……用语也很讨打……」
她撅着嘴抱怨着,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瞬间便使她看起来不那么可怕了。事实上,刚刚的她之所以看起来那么恐怖,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脸背对着月亮。
“哎?难道是活人?”
「是活人哦~你终于清醒了。」
紫发少女阴森地微笑着。
“……啊不!对不起,我有些睡糊涂了,刚才多有得罪!”
「没事啦。」
见对方如此宽宏,埃斯特尔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注意到自己的手上、胳膊上、后背上……到处都缠着绷带。
“诶!?这些是你做的?”
「是呦,抱歉未经允许就脱下你的衣服,不过有好好地给穿上的。」
“啊,没事的、没事的,我才应该向你道谢才对!谢谢你!”
埃斯特尔连连鞠躬道谢。
“别这样啦,小事一桩啦……”
“呃……哦,总之还是多谢了。”
(看她如此瘦小,年纪应该不大吧,但明显比之前遇上的另一个紫发女孩年长……她多少岁?)
很遗憾,由于紫发少女的面容过于怪诞,以至于埃斯特尔无法准确判断出她的年龄。
紫罗兰色波浪状的长发,穿着带有白色棉边的公主裙,搭配着浅红色的格子披肩,给人一种很可爱又很高贵的感觉。此外,她的左肩还挂着一个小巧的白色挎包——看来看去,不正常的地方其实只是双眼而已。
“初次见面,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索菲亚(Sophia)。」
“索菲亚……索菲亚小姐之前就认识我吗?”
「不认识。」
“这样……可之前你似乎提及过我的名字,就是埃斯特尔……”
「那是幻觉哦。」
二
幻觉。曾几何时,埃斯特尔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直到现在依然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词汇。
“幻觉……真的是幻觉?那些奇怪的影子、那些奇怪的事……可幻觉的话,为什么?”
索菲亚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而从地上摘下一束荧光的花朵,递给了埃斯特尔。
「你觉得这花怎样?」
埃斯特尔接过鲜花,看了看,闻了闻。
“味道很香、很漂亮、很神奇的一种花……是彼岸花吧?但这颜色与香味都从未听过……”
「它的香味可以致幻。」
“……啊?!”
如梦初醒的埃斯特尔连忙将手中的鲜花扔了出去。与此同时,索菲亚的双眼也伴随着鲜花的运动呈抛物线的轨迹在眼眶里绕了半圈……若不是眼窝过于深陷,她的表现或许会给人一种呆呆的、有些好笑的感觉吧。
「扔掉也没用,你瞧~到处都是。」
诚然,放眼整个墓园,鲜花遍地,像是铺着一层地毯,要躲避它们的味道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我迷路在这里都是因为它们吗?等等……索菲亚小姐该不会也是幻觉吧?”
「你的脑回路有些清奇呢~」
“呃,说的也是。”
「陷入幻觉后,首先遭殃的就是方向感,这种情况下就几乎不可能独自走出森林。」
“这样啊,难怪我会感觉转来转去的……”
幻觉,可以轻便地解释一切现象的词汇。毕竟人类感知到的世界仅仅是真实世界通过感官反映在人脑内的主观印象罢了,而幻觉就是对于这种印象最为粗暴的干涉。只要承认它,仿佛连这个世界本身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缥缈起来。
但话又说回来,作为个体的人类也只能理解“感知到的世界”而已,人类早已无前提地断言了自己是在“感知”世界而不是在“生成”世界。倘若真的是后者,那么幻觉和真实之物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基于一个理性正常人的角度,还是应当从前者的角度来思考。幻觉和真实之物之间的差别其实也容易理解——幻觉只能被自我“感知”,而真实之物却是大家都能感知到。
“你看不到那些蓝白色的倩影吗?”
「看不到。」
“这样啊……奇怪,为什么您一点也不怕这种香味?”
「大概是体质差异吧,无论我在这里呆多久都不会看到幻觉。」
“有点羡慕……”
三
回答完埃斯特尔的问题,索菲亚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整个身子往右挪了挪。
「你也坐吧,倚着东西的话总会舒服一些。」
所谓“倚着的东西”就是那块墓碑,之前索菲亚就一直倚着它,可埃斯特尔心里却一直犯嘀咕:坐在那里真的好吗?
「还等什么呢?快过来吧。」
“……好的。”
盛情难却,毕竟人家都给自己留出了位置,若是再拒绝的话无疑很失礼。于是,埃斯特尔便也坐了过去。
「你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搞的?」
“可能有些难以置信吧,这些都是被一只猫挠的……不,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肯定……那真的是猫?”
「是猫。」
索菲亚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看起来她不仅知道这森林里有一只大怪猫,而且还对它十分了解。
“你也知道它?我的天呐,我可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大只的猫,竟然还会袭击人类……”
「体型差别罢了。」
“体型差别?”
「猫科动物之所以不攻击人,不是因为它们不想,只是因为做不到罢了。如果人像老鼠一样小,它们就会吃人;如果它们像老虎一样大,那它们也同样凶猛。」
“诶……真的吗?”
「书里是这样说的。」
“可是,即便书本上的东西也未必就是正确的吧,我倒觉得,猫咪也是有情有义的。”
「为什么这样说?」
“其实,当被黑猫袭击的时候,是我养的一只小猫救了我。那家伙总是跟在我后头,形影不离的。简直像一个小骑士~”
说着,埃斯特尔苦涩地笑着,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小猫?有多小?」
“大概还不如我的小腿长……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挺身而出,为了救我和黑猫搏斗!”
「然后就死了。」
“哎?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说过,你们形影不离,但它现在不在这里。」
索菲亚直白地说出残酷的结论。虽说是事实,可直到现在埃斯特尔依然难以接受。
(她……好像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是单纯的情感迟钝吗?总觉得她的沟通方式有些违和……)
“说的也是……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离开这里,绝对不能让它白白牺牲!”
「真是一副女英雄的气概呢~」
索菲亚边说边“啪叽啪叽”地鼓起掌来。
“算不上英雄啦,只是自顾自逃命罢了,如此地狼狈,连自己身在何处、几时几刻都不知道……而且这里这么黑,好想回到灯火通明的地方……”
「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在黑森林里,然后……」
索菲亚一边说一边在她的挎包里翻找起来,并从里面取出了某些东西——一串精美的怀表,盖子上隐隐约约地刻着某种纹章似的图案;一盏手提式煤油灯,虽然还没有点燃,不过也足够令埃斯特尔欣喜若狂了;一小盒火柴,用处自不必说。
“啊!那不是煤油灯吗?”
(奇怪,明明有煤油灯带在身边却不拿出来用……)
「拿着。」
少女把煤油灯和火柴递给埃斯特尔。
“诶?给我?”
「会用吗?」
“当然。”
埃斯特尔抚摸着煤油灯。尽管没有点亮,却感到一阵不知名的温暖。用火柴点燃煤油灯的绳头……金色的火焰绽放开,照亮诡秘莫测的黑暗,遮盖住鬼火似的蓝色光芒,也驱散了她心中的绝望与恐惧。陶醉于温暖的光芒之中,埃斯特尔微闭双眼,露出无比安详的神情。
“好温暖,太感谢你了……哎?索菲亚小姐为什么坐得那么远?”
「我不喜欢这种光,它会阻碍我欣赏夜景。」
“是……是这样啊,那好吧。”
于是,埃斯特尔把煤油灯放在自己的左侧,尽量使它的光芒远离索菲亚。
(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
“这样的光线可以吗?”
「可以。」
然后,索菲亚一点一点地、谨慎地把身子挪了回来,打开了怀表的盖子。
「凌晨2点。真是奇怪,埃斯特尔为什么大半夜地跑进森林里来?」
“其实我跑进来的时候也不算太晚,只是转悠了好长时间……”
「晚上为什么要往森林里跑?」
“发生了一些事情啦……”
「什么事情?」
埃斯特尔本想蒙混过关,却未曾想索菲亚竟如此刨根问底。
(她的情商可能真的很低吧。)
虽说如此,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就是了。
“其实……我和家人吵了一架。”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想来简直蠢透了。
「吵了一架?竟然会跑到这种声名狼藉的地方,你好粗神经啊~」
当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可以明显地听出话里带有几分笑音。
(到底谁是粗神经啊……)
“呃。所以我现在其实……怎么说呢?有点狼狈,出不去了。父母亲一定会担心我吧。”
「有点可怜。」
“是吧……”
*咕噜噜噜……*
突然,一连串肠胃蠕动的声响从埃斯特尔的腹部传来,导致一股尴尬的气氛迅速在周遭沉淀下来。可以理解,毕竟埃斯特尔为了和家人吵架连晚饭都没吃,进入森林后又一直忙于逃命,早已饥肠辘辘。
「真的是……有点可怜呢。」
索菲亚叹息地嘟囔着,声音很小,像是不想让埃斯特尔听到一样。
(她把几乎相同的话重复了两遍……)
这时,她再一次打开挎包的纽扣,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这次的东西似乎有些难找,时不时地还把背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放到地上——一根淡粉色的发带,和她的发色很相配,戴在头上一定很漂亮;许多精致的小玻璃瓶,在灯火与荧光的交相辉映下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辉,里面装着某种黑暗色调的液体,大概是香水吧;一条金色的项链,看起来有着十足的分量与价值。项链的末端连接着一枚圆盘状饰物,上面刻着某种飞鸟的图案,似乎和怀表上的图案是一样的;此外还有一小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让人不由得感叹如此小的一个挎包里竟然容纳得下如此多的物品。
「终于找到了,原来在隔层里。」
——一枚精致小巧的玻璃餐盒,里面盛放着一块涂满芝士的面包。埃斯特尔看在眼里,假装咳嗽了一声,趁机咽了一下口水。
「这个给你。」
索菲亚一边说一边将面包递给埃斯特尔。
“真的可以吗?不太好吧……谢谢……”
埃斯特尔犹豫不决得话都说不利索,但最终还是接过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玻璃盒,取出其中的面包。老实说,这块面包的分量很小,两三口就能吃掉,根本无法果腹,只能拿来充饥罢了。紧接着,她用门牙轻轻地切下一小块,在嘴里细细地咀嚼。为了表现得不失礼仪,她的每一口都咬得很小,尽力地作出一副矜持的样子。
「好文雅的吃相呢~」
“是嘛……”
(我是不是过于做作了?倒是这家伙的嘴巴真的一点遮拦都没有,还是说她真的只是觉得我的吃相文雅?智商和情商都好低……)
「这是我的管家做的,看到你的这种吃法他一定会向对你道歉。」
“哎?为什么要道歉?”
「他总是那样,有事没事都要道歉,他可能会以为做的不够好吃。」
“怎么会呢?很好吃啊!”
(果然是有钱人,还雇佣着管家……但听起来却像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为什么要雇佣那种怪人做管家呢?大概不能用常识去判断她家的情况吧,毕竟索菲亚也是这副样子……)
「发什么呆呢?快吃吧,吃完就送你离开森林。」
“哦……唔嗯!?离开森林?真的?但这不太好吧,这么麻烦您!”
「如果让你死在这,我会自责的。」
“实在是太感谢了!”
「好啦,快吃吧,你别哭啊,你这人好奇怪……」
四
世界仿佛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小口吃着面包的埃斯特尔,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她的脸庞,看起来幸福又温馨。右边是黑暗弥漫的少女,诡异的荧光映衬着她的眼睛,古怪的身姿飘浮着,犹如幻境。
「你很喜欢那光芒吗?」
很奇怪的问法,难道会有人不喜欢光明吗?
“是啊。现在没有什么比这光芒更令人安心的了。”
「很好吗?」
又是奇怪的问法,只不过这一次,埃斯特尔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总之就是感觉很怪异。
“……难道不好吗?”
「我不喜欢那光芒。你看这一边,难道不是很美妙的景色吗?」
顺着少女的视线望去,幽深的黑暗中,荧光的花朵绽放着。凄美的倩影漂浮着……或许还可以再加上那个有着死者般双眼的少女。
“或许吧……”
每个人都有不同喜好,外人不好随意评论,因此埃斯特尔虽然无法理解但并未反驳,只是继续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面包,想着些有的没的。
(索菲亚住在哪?……是拉威尔的人吗?紫发、紫眼都是相当少见的,对了……)
“其实,我之前还见过一个和索菲亚小姐同样发色的小女孩,你们是一家人吗?”
「你是说丽兹(Liz)吧,当然是一家人啦。」
“我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跑掉了,应该不会有事吧。不知她有没有回到镇上……”
「放心好啦,她应该已经回家了。」
“回家?索菲亚小姐住在哪?是拉威尔的人吗?我住在瑞尔扎。”
「要说的话,就是黑森林吧。」
“……啊?”
「我们就住在这里哦~在我眼中,整座黑森林都是我家的庭院。」
“竟然这样!索菲亚小姐竟然住在黑森林里,我都不知道原来这里是私有土地!”
「不是啦,只是我单方面这样认为而已,反正也没多少外人进来……也没人知道我在这里。」
“哦……”
「埃斯特尔,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不仅仅是我的名字,出去之后也不许告诉别人这里的事,这算是我带你走出森林的条件,可以吧?」
“好,好的。我发誓绝对不会跟别人说,包括家人!”
「那就好~我还想着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丢下,让你在这里永远打转下去呢~」
“呃……别开这种玩笑啊,很恐怖的……”
「我没在开玩笑。」
“……啊?”
「骗你啦~」
少女露出顽皮的笑容。
“别吓我啊,我真的不会食言……”
(应该是开玩笑吧……反正信守承诺就对了……)
埃斯特尔长舒一口气,倚向身后的墓碑。墓碑冰凉而坚硬,与那些幻觉不同,给人以鲜明的实在感。
“话说回来,我们坐在这会不会很失礼?身后是别人的墓吧……”
「没人介意的。」
“还是不好吧……感觉对墓主人很失礼……”
「这就是我的墓。」
少女满不在乎地说道,可埃斯特尔却一时间无法理解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在说……什么?”
埃斯特尔注视着身旁的少女,注意力再次被那双腐烂的眼睛吸引过去。
(多半又是在开玩笑的吧……但……她的外表看起来确实不常……说不定真就是那样……但……哪怕是那样,难道就非得是坏人吗?)
渐渐地,埃斯特尔感觉就连自己都变得不正常了。
“那么你其实已经……去世了吗?”
「啊?」
“……不,我的意思是……”
「嗯……哦。什么嘛!你误会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啊……活人就不能给自己修墓吗?」
(……活人?对啊,活人就不能给自己修墓了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这样吗?可是你看起来还很年轻……”
「年轻又怎样?……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可……修墓这种事,一般不都等人死后由家人来做吗?”
「你自己也说了是‘一般’……比如,帝王们的陵墓很多都是在生前修建的,你看别人家的金字塔……」
“那不一样吧!”
埃斯特尔没礼貌地反驳道,并将这句话的后半句“你又不是哪里的女王!”艰难地憋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规模不一样,因为帝王陵墓的规模都很庞大……可你的这个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大工程……大概吧。”
「是哦,并非什么大工程。但我认为帝王们之所以会在生前就为自己修墓是还有别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控制欲很强的人,所以才连埋葬自己的地方都要亲手督办……这一点其实我也一样~」
“这样啊……”
「顺便一提,你刚刚说家人……我死之后,恐怕没人会愿意给我修墓呢。」
说着,索菲亚低下了头,眼神变得有些迷蒙,似乎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孤身一人吗?那个丽兹不会给她修墓吗?感觉这其中一定有着些什么难以言表的缘由吧……但我是不会追问下去的,这一点可不能和她一样不识趣。)
“抱歉,好像提了不该提起的话题。”
「没事,早就习惯了,我自己也经常会思考到那些事。」
“……”
「坟墓……若是蕴含着家人的爱与缅怀的话,即使在里面长眠也会很舒服吧。」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而且有些话还是说完整一些比较好,要不然很容易让人误解,刚刚真的吓死我啦……”
「要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你竟然擅作主张让我死掉了!」
望着稍显愠怒的索菲亚,埃斯特尔只得勉强挤出些尴尬的笑容,尽量盖过因为自己的失言与妄想而带来的忧郁气氛,并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
“其实是因为索菲亚小姐的眼睛啦,很少见到有人的眼窝会深陷到这种程度……”
「眼睛……」
听罢,索菲亚略显吃惊地摸了摸她那异常深陷的眼窝。
「这个是天生的,最近似乎变得严重了,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吧。」
“…对不起。”
「没事啦~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不正常,用几位损友的话说,简直就像死人一样。」
“这样啊……”
埃斯特尔无奈地苦笑着。
(虽说是转移话题,但却变成了评价别人的长相……看来我自己的情商也不怎么高……)
「死亡吗?」
索菲亚看起来有些失落,她低头注视着眼前的花圃,眼睛的焦点似有似无,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人究竟要表现得怎样才能算作是活着呢?」
“抱歉,刚刚是我的误会,索菲亚小姐就是活生生的人啦……”
然而,索菲亚并没有回应她的这番话,而方才的那段话虽然看似是对埃斯特尔说的,仔细想来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生与死的界限,为何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说完,索菲亚站了起来,轻盈地漫步到墓园的中央,诡异的蓝色魅影们也纷纷凑到她的周围,就好像随侍的仆从一样。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其实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