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一下，还是挺爷们儿的。”
尹家栋这个想法又在脑海里残留了一瞬，惊奇才来得及回过神来，让他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
刚刚一声巨响，尹家栋眼前的场景瞬间就切换到了这里。
屋子是白色。墙面是白色，天花板是白色，地面是白色，面前的柜台吧，也是白色。坐着的椅子，也是白色。有光，但不刺眼，不知道光源在哪。
只有一件东西不是白色——一旁和尹家栋并排坐的那人。
尹家栋转过头看的时候，对方也刚好看向他，他们两个对上了眼，还是对方先惊呼出了声：“栋哥？”
尹家栋想了半天：“你认识我？”
“哈哈，你果然不认得我了。”对方说，“我这两年变化很大，你不认得我也很正常。”
“你你你你你，你是，你难不成是那个，那个——”尹家栋终于从满脑子的肥油里头刮出来青春的记忆，“林雨澄？！”
“答对啦！”
“我操，你，你怎么变成女的啦？”尹家栋不敢相信。
眼前的女子，长发飘飘，眉眼清秀，玉手纤纤，腰如细柳，而身上的礼裙，更是完美的衬托出她的曼妙身姿。
“上了大学以后觉得自己还是不很适合男性的身份，于是就去做掉了。”
“那你现在算是？人妖？变性人？”尹家栋只知道这两个词。
“这样说是很不礼貌的哟。”林雨澄笑道。
“啊……对不起。”
“噗嗤~”对方笑了起来，“没事，这种话我都听得多了。倒是你，怎么几年不见就这么客气了？看看这头发，你记得咱们有一回演那个课本剧，你演清朝人，当时还买了一块猪皮扣头上。要让现在的你去，那保证是本色出演呀呵呵呵~”
“哎，别提了。这岁月操磨人呀。老婆孩子，还有父母，全家的重担可不就落在我身上嘛。”尹家栋叹口气，他这时候突然想来一支烟，“对了，你现在这是？能生孩子不？”
“当然不能。毕竟没有硬件。”
“那你这是变了个什么劲啊，到头来，还不是个假女人。”尹家栋表示深切的担忧，“生不了孩子，你也没有男人要啊。”
“啊，我已经有一位先生，他对我还蛮好的。”
“那也就好活这一两年。到了以后他家里问你要孩子，你生不出来，咋办？”
“他家里很开明的，我们不要孩子。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好了。”
“那他也是个怂包蛋。男人，这一生在世，连自己的血脉、自己的香火都留不下，这也太窝囊了。”
“养孩子很累的，而且要是孩子也是个男孩，还得费劲续香火，你说费劲不费劲。你就不嫌累？”
“累点也值啊。为了自己的家庭去拼搏，这才是硬汉真男人。其实我还是觉得你这是在逃避责任，你这一点都不爷们儿。”
“我本来也没把自己当爷们儿。”林雨澄笑道，“哎对了，你高中的理想不是当上黑道老大，然后娶三妻四妾么。”
“那时候小呗，啥都不知道。”尹家栋叹气，用肘子撑在腿上的右手不觉伸出两根指头，仿佛手里头有一根卷烟。他这才想起有什么不对劲呢，明明自己身上有烟也有打火机，但是都去哪儿了呢？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尹家栋坐在椅子上，问坐在椅子上的林雨澄。
“我……我在快速路上开车，然后邦的一声，我就好像一下子到这来了。”
“我也是……当时有个——”
“4396777号，尹家栋。4396778号，林雨澄。你们在今天明日小市盛和快速路上的一起车祸中丧生。有遗言需要带到的吗？”
一个人突然就出现在那柜台后面。
这人全身上下也都是白色。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白色的手，白色的圆领半袖上衣，身后白色的翅膀，头顶的光环是黄色，手里拿着纯白色的纸张宣读，却不见张口。
只有眼睛不是白色，虹膜是橙色，而瞳孔是蓝色。
尹家栋环顾四周，在想对方是从哪里进来的。林雨澄则看着对方。
她们两个听到最后一句，都懵了。
“啥？遗言？”
“所以我们是已经死了……对吗？”
“你们在今天明日小市盛和快速路的一起车祸中丧生。”柜台后的那人说。
“我，我，我死了……”尹家栋双手抱头，这才哭了起来。
“诶，死后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吗？”林雨澄张望，“我还以为是在家门口贴一张通知，让他们自己去殡仪馆……”
“你们有同居者。”白衣者说，“请尽快留下遗言。”
“我本以为我会病死，没想到是这样的死法。啊，世事难料啊。”林雨澄只是重重吐了口气，“那，我说啦？”
“请讲。”
白衣者从台面上摸起一块，是一只纯白色的圆珠笔，另一只手从那张纸后面摸出一张，摆出要记录的架势。
“怎么说呢，其实听到死掉还是有点难过的，但是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就拿出我送你的梳子，梳一梳头，就是我在给你梳了。我之前让你戒烟，你也没有戒掉，希望你以后就不要再抽烟了。不要一直挂念着我，要是遇到好的女孩，就娶了吧，不然这一生会寂寞。嗯，希望来世，能够为你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说着，林雨澄的眼角，滑下两行清泪来。
白衣者用纯白色的圆珠笔在白纸上刷刷地写。写毕，将写过的那面向内折好，从桌上一摸，摸出一个信封，把信纸装在里头，然后往桌上一插，便顿时没了踪影。
“这位先生，请留遗言。”
哭的眼睛都红肿了的尹家栋抬起头：“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孩子……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爸爸……也不能给我妈养老送终了……让他们都别为我太难过，该过日子还得过……”
“说完了？”
尹家栋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很久，以至于白衣者忍不住催促。
“嗯……让我妈注意身体，她腰不好。还有，我媳妇儿要是看不过来孩子生下来就送人吧，也省的她太操劳。”尹家栋飞快地说完，又抽噎起来。
“好的。”
“对了，这些遗言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送到呢？”林雨澄突然问。
“你的同居人会梦到你亲口朗读内容。”
“嗯……谢谢。”林雨澄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衣者把这封信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掉，又拿起桌上的纸张，开始宣读上面并不存在的字：
“接下来，为二位回顾各自的生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