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浩假装被灵兮救醒后,他立刻开始了夸张的呕吐,借此,他可以不用直视少女的博爱,全神贯注地专注于倾吐河水。
「呕哇……」
兴许是心里积压的羞愧太过泛滥,神浩一泻千里的气势像是要把肠子给呕出来,除了今天的早餐,他还吐出几摊淤泥。
「呼,你终于醒了啊?怎么,一恢复意识就上吐下泻,你难道想在肚子里养金鱼不成?」
这时,跪坐一旁的灵兮拭去阴霾已久的焦虑,抱起胸脯,语气不屑地藐视神浩:
「哦不对,这个时候我该这么跟你说:在混沌时代,面对私自逃跑的俘虏,奴隶主可是能将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你有胆子摆脱夕尔,还有能力切断猎金,果然你小子隐瞒了实力,想对我图谋不轨吗?」
「……」
听闻少女见面就咄咄逼人,神浩露出一副“我是谁,这是哪,刚才发生了啥”的表情,出色的演技让他的身体一瞬间紧绷。
「……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又是谁?」
「啧,别想用这么拙劣的演技糊弄我!你从天上摔下来还嫌不够疼是吧?皮痒痒的话,我可以给你做全套背式按摩啊?」
灵兮的眉前垂下数道黑线,接着用柔和却气愤的举动,在神浩的大腿上拧了一下:
「呜哇——!痛痛痛,对不起,我错了!我罪该万死!只是我掉进河里后就以及意志模糊了,所以刚才真不是在骗您!」
感觉腿肚好像被剜下一块肉,神浩紧闭双眼,当即拜倒在少女的石榴裙下,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也不敢继续喊疼。
而他之所以不敢注视灵兮,则是因为先前发动的法术:「目刃」,效果还没有解除,瞳孔中依然遍布金色。
「剪刀手的慈祥目刃」①使用效果:在单位时间内,为施法者赋予先贤的利刃之瞳。于法术持续期间,受术者可对视线范围所及的任何现世物体(不包括深渊与影界产物),进行物理层面的切割。锋利区间在断钢之上,萤石之下,此外万物皆断。
因为是初次启动的缘故,神浩还不能熟练地掌握法术的对敌功能,若是因此伤到灵兮的话,他恐怕又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意识模糊?哼,的确是这样呢。从瀑布中掉进湖里,不仅没有粉身碎骨,反而只是短暂地失去意识。并且仅仅因为我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就醒了过来,你这家伙,当真是普通的人类——?我真的很好奇呢,你皮肤下面藏着的是不是钢筋铁骨啊?」
灵兮对神浩的投降漠然置之,话语中的冷嘲隐隐怀疑起神浩的身份。
「等等……人工呼吸?抱歉,在下现在的脑子里像一团浆糊,我没听明白?小人究竟何德何能,能让您做到这个地步?」
对神浩来说,被萍水相逢的少女拯救于危难间,整个过程就像艳遇一样可遇而不可求,虽然救他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可是这种事情,到底哪点让你感到骄傲啦——!小姐您难道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人和野兽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啦!”
如此想到,神浩默默等待着少女的责骂。既然对方都主动告诉自己实情了,自己也该表现得男人一点,把责任肩负到底。
「什么叫这个地步啊?灵种溺水的话,人工呼吸不是最合适的选择吗?就算是魔人,不小心丧失呼吸空间的话也很麻烦。所以族里从小就教导我们,要掌握必备的急救措施,如果谁天真地以为靠血统就能在西林横行,他一定早就给魔物吃掉了。」
然而让神浩大跌眼镜的,少女十分自然地做出解释,接着还不耐烦地揪住前者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拽了起来,使劲拉扯。
“所以说初吻什么的,对你们来说根本没有相关的概念吗?呼,太好了,明明天真的是你才对,为什么没被魔物吃掉啊?”
酒保如释重负地长出一气,但这个举动却加剧了少女对他的烦躁,让他毫无防备地被凭空提起,发根传来剧痛:
「喂?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睁开过眼睛对吧?现在我命令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夕尔那儿逃出来的?」
「这,这恐怕不行吧?小的在水里炮久了眼睛还很累,要是贸然睁开……」
神浩的领结被少女粗暴纠缠,这使得他脖子上,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可这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状况:
「怎么不行?我现在非常怀疑你不是人类!瞧瞧你脖子上的勒痕?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却恢复得那么快,能看见我的瞳色也十分可疑,并且没有借助锐器就斩断了我的猎金。对,我说的是斩!因为锁链的断口光滑的不像话,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灵兮气不打一处来地怒吼道。特别是在检查过神浩周身,没有发现利器后,少女先前的急切尽数演变成对神浩的不信任。
不过她越是生气,神浩也愈加不可能睁开眼睛了:“我说用是用眼睛瞪开的你会信吗!这下完了,跳进湖里也洗不清了。”
伤口愈合得很快,能看清不灭瞳一族的魅影,还有毫无来由地切断锁链,这些证据,某种程度上和魔人的特征不谋而合。
「我当然是人类啦!就算,就算我体质稍微强了一点……能发现小姐你的异常也很奇怪。可这锁链真的是自己断掉的!」
以一种“我在水里漂着漂着就来到这里”胡搅蛮缠的姿态,神浩宁死不从地把眼睑闭劳,无论如何也不肯如少女所愿。
他自然知道灵兮把他当成了什么——倘若他真是魔人的话,眼睛里一定有其他颜色的端倪,所以才这么迫切地想看清楚。
「啧——!反了你了!既然你不睁开,那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给我睁开!」
少女恼怒道,她显然也是被逼急了。一时间,她瞳孔中的血色翻涌澎湃,一手擒住神浩,另一手死命地将他的眼睑上抬。
“喂喂喂!快住手啦!要是睁开的话,我可保证不了你的安全啊!这双眼睛,阿瑞斯说过只有一人能毫发无伤地看见……”
被灵兮霸王硬上弓地摆弄,神浩所能做的也只有吃力蹬腿,以及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了。
然后,他的眼皮被魔人强行掰开,令久违的阳光渗透进神浩的视网。
再然后,神浩惊讶地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金色……果然啊,果然啊——!你这个混蛋,果然是沃尔特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吗?!你跟在我身边有何目的!」
看清酒保眼中的神色,灵兮的表情骤然晴朗转阴,将手中的伤患随手一丢,把神浩推倒在地。
「沃尔特……那是谁啊?不,不对!小姐你为什么没有穿衣服!我,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
目光极为浑浊地落在少女的胴体上,神浩赶忙捂住鼻头,把脸转至一旁的湖泊。
该说幸好刚睁开眼时视线模糊吗?尽管神浩看见少女是**,但也只有一瞬,目刃好像也因此没有发动,真是谢天谢地。
只见在盛夏的山野林中,金发少女风仪玉立,却又一平到底的玲珑身段,傲立于神浩面前,没有感到丝毫的羞耻。
少女的整体肤色偏白,在连衣裙与袖套没有遮盖的肌肤,还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配上猫耳猫尾的衬托颇有种野性的美。
白皙如凝脂的绝对领域,纤细而极富躯柔的腿部线条,以及帽檐下频繁眨动的浓郁双眼,这些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过再怎么让人想看,神浩也不敢多看。一来,他怕自己的视线伤到少女,二来,他怕鼻血喷出来的时候被她毒打一顿。
总归是要有人受伤的。
「谁管你有没有看我啦?怎么了?就因为和你们人类的身体构造有差别,就把我当成怪物嗤之以鼻了?这是你的演技?」
灵兮插腰愤愤而谈,而她这么做却使得身体裸露得更加彻底,神浩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不然良心实在有愧。
由于魔人一族,生来便有可能继承任何一位祖先的血统。所以他们从不避讳身体的差异,而是一视同仁地接受所有同胞。
这里就有必要提到一点:那就是魔人的返祖化天赋,「赋形」,并非只能由使用者主动激发而产生,被动其实也可以。
正如灵兮没有使用赋形时,身体就出现了兽化征兆一样——只有继承祖先的血统异常纯净者,才会出现这种极端现象。
猫耳猫尾的突兀,虽不及一些完全兽化的魔人来的更具视觉冲击,但灵兮自一出生便拥有前者,这也决定了她生来桀骜。
而魔人为了不让天赋较高者,自小产生自卑的情绪,采取的教育手段都极为开放,大家在一个澡堂里洗澡也是司空见惯。
族内成员比量齐观,不分畛域,这养成了灵兮从不以貌取人的个性,同时也使得她丧失了正常女性应有的耻辱观。
所以在这般环境下长大的灵兮,才会不在意男女间的隔阂,以及先前要求安达舔自己脚趾……吧?
“这么豪放的种族中有美少女的诞生简直是奇迹!”
这样想着,神浩赶紧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的事!只是要怎么说呢……在我生活的地方……男人看见女人的**……是,是非常下流的行为……」
「哈——?下流!我身上还长了芥子不成?会把你的眼睛给戳瞎?罗神浩,我不许你看不起魔人的返祖血统!看着我!」
文化的差异,导致理念的相悖冲突,神浩本想委婉地告诉灵兮,你这样做有伤风化,还容易着凉,快把关键部位遮起来。
可后者却误以为,神浩不敢看她是因为她很可怕。魔人的赋形对人类来说太过可憎,所以她勒令酒保正视自己面对现实。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做不到啊!美少女的身体一定要若隐若现才好看!要是像大白萝卜一样摆在面前,会显得廉价的!」
被灵兮摁住脑袋直视前方,神浩鼓足勇气才慷慨地说出此言,这让两个人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你说?谁是大白萝卜,还一马平川的!」
不一会,少女对神浩的怀疑,好奇,以及他的公然反抗感到不悦生气,竟然直接把神浩的脑袋按进水里,打算严刑逼供。
「等等——!咕噜噜噜噜……后半句不是我说的啊!冤枉!」
一头栽进水中,神浩再次来到熟悉的环境, 口鼻朝下的姿势令湖水汹涌倒灌进他的腔膛,痛苦迅速席卷了朦胧的意识。
「我投降——!咕噜噜噜噜,我投降了!你要问什么我都招!」
果不其然,被呛了几口水后,酒保果断地放弃了抵抗,他这辈子可不想有第二次痛饮湖水的经历。
「哼,算你识相,现在你肯告诉我了么?你跟沃尔特到底什么关系?我栓在你脖子上的猎金,又是被什么东西斩断的?」
将脱力的酒保从水里捞出,灵兮大发慈悲地跺了他几脚,将神浩肚里积水排出的同时,还让他以绝佳的姿势欣赏了花蕾。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但我真的不认识那什么沃尔特,我也只是个久居深山的东方人……」
带着视死如归的气魄,神浩扯掉绑住领口的蝴蝶,将之弃于水中沉声说道。
“既然你这么想被伤害,那我就成全你吧……以魔人的恢复能力,只是被目刃刮一下的话,应该不会即死吧?大概吧……”
在心里拿定主意,神浩缓缓转过头,欲与少女对上视线。
如果他计划的没错,以自己对目刃的掌控功夫,应该能勉强仅把灵兮的双眼刺瞎,随后自己就可以火速逃离,潜入密林。
虽然这么做会使魔人与自己微妙的关系彻底破裂,但事到如今,神浩已然穷途末路,自己又不可能把过去的经历告诉她。
“自己曾经是安德亚教廷的死刑犯,并且从它的监狱中脱逃而出……如今想要将功抵罪,回到祖国,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暗自沉吟,神浩凄凉地攥起手指。自己还是第一次,被除熟悉的人以外亲切对待,这种感觉他不想背弃,却又迫不得已。
纵然灵兮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过直接,但神浩知道她是个好人,并且是个难得的,没有被世界的黑暗所污染的「好人」。
哪怕,“好人”这个单词中的人字,从来不曾对魔人使用过。
「哼,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要是被我发现你是沃尔特的手下,我一定会把你的宝贝剪掉,丢进沼泽里喂给猎影狼吃。」
灵兮不服气地娇嗔道,她眼眸中暗雅的殷红翻云覆雨,只等神浩的视线与之相对。
「但愿如此吧,只要我的视线能给予你答案的话。」
神浩苦笑着一耸肩,接着抬起眼睑,再一次与少女视线相连,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