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向逐见邱木渡就那么傻fufu地坐着,一声不吭地拿自己这个脆皮当前排,藏在桌下的双指费了好半天劲才捻起她的袖口,控制力道适中,朝自己的方向扯了三扯——他格外注意保持距离,即使隔着布料也要避免触碰到女生的手臂。
邱木渡当然不吭声,她正忙着做攻略他的盘算呢,私心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正好试探他的态度。
突然手臂被他轻轻一带,她才不会响应向逐的期待,她要间接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见她露出微笑,呆呆地注视着男孩的双眼,无话。
默认的态度助长了起哄的声势。他无语了,内心大呼不妙:姐姐,你可是一名女孩子啊,咱能不能不要这么白给呀?
人群还在继续:“在一起!亲一个!在一起!亲一个……”
他有点人麻了。仿佛灵魂出窍逃走,嘈杂的声音似乎离他渺远了起来——独来独往三年,含走路、吃饭的所有活动都喜欢挑人少的角落,生怕露怯,眼下——他的灵魂终究是逃不出身体的枷锁,景象再度清晰,耳边声浪迭起。
罪孽啊罪孽!林沐菩萨快来救场吧!我快要不行了!
可就是如此社恐时刻,向逐灵光乍现,余光一瞥,藏在桌子底下的指尖随即划出电弧。
【打通电话】
楼上满是餐桌,桌上摆满了菜,一圈坐满了人,所以林沐在近处并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因此只能躲到厕所里。收到简短的讯息后,他立即照做,给【风、冷】打了一通微信电话。
对方显然料想到这一层了,餐桌上并没有响起手机铃声。
再来一次!
这回一眼都不看手机,表面上应付人群,暗里却在一心两用,尝试盲打。
【大指骂他】(其实是打字)
林沐一下就看明白了,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其实虽然里头有错别字,可在他的眼里只有“骂他”——好!终于不用隐忍了——于是好不痛快,即刻开喷。
【nmb!快接你老子的电话!】
第一次只是怀疑,第二次还是同一个人就基本实锤了。
是的。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八卦的轻松氛围里时,那名腕上戴着银表的男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看上去面红得不行,被挑逗得无能反驳的,在他眼里就是个死读书的家伙给锁定了。
对于社恐来说,一边顶着如此大的社交压力,一边还要趁机捉鬼,太不容易了!
向逐的手机一直停留在聊天窗口,现在的他有些盲打成性了。
【救场】
林沐突然愣住了,咋救?
他一直待在厕所的蹲坑包间,除了知道上一个人在隔壁坑位待了足足十几分钟没出来,既没听到滋尿声,也没有闻到臭味,离开之前却冲了十几秒的水。他什么也不知道。
向逐一秒都等不下去了,此刻大悟:马克思说得对!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人只能靠自救!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逼一逼自己,他都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三年了,把自己活成独狼,不敢主动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记得高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被语文老师点名发言,站起来后,脚都没有嘴皮子抖得厉害,私底下明明很标准的普通话立刻就不票准了起来。
看客的心情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事实究竟如何,心中大抵已经有数。可那又如何,装糊涂,在醉酒的掩护下高声起哄,如果能因此发生点什么,为这场重复喝酒扯淡的宴会添加些许刺激的饭后佐料,岂不快活?
理解到这点后就好对症下药了。
他像是突然被某个江湖大哥夺舍,凭空生出几分勇气,忍无可忍,震声道:“差不多就得了!恋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和邱木渡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在一起的。你们起哄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如果给他人带来了困扰,或许就有些过度了!”
他面容严肃,直接摊牌,心里想着——要是有人再听不懂人话,就算他当场离席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也好,正好顺了他宅家的心意!
好帅——在向逐愤怒地爆发小宇宙的同一瞬间,邱木渡从他身上看到的却是威严的另一面,想必也会是将来在房间里征服自己时霸道的那一面——她好喜欢。
不过她也听懂了向逐话里的意思——他可能要跑了。
不行!吃完饭借喝醉酒的名义厚脸皮地求他送自己回去,这可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谁要是现在放跑她的向逐,就等着付出惨痛的代价吧!
炙热的光被大块云朵遮掩,黑暗骤然降临。邱木渡眼里的感情不再炽烈,视线化作一把锋利的冰刀,唰的一下扫过所有人,像是要切断他们的脖子。
大夏天的,连狂吹冷风的空调都没能令这帮人哆嗦,此时却因为一个元气女孩抵达冰点的目光而战栗。
带头的几人还算识相,立即打住:“好了好了,该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开黑的开黑!这样下去莫得意思。”
集体行动向来如此,一旦为者稀疏,行动很快就会终结——好不容易逃出社交地狱的向逐长舒口气,心里有些许后怕,其实他也有点被刚刚的自己吓到了。
过了几分钟后,林沐终于来了,他很有做群主的天分,带头整活聊天,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精力。眼下几乎无人再有兴趣关心他和邱木渡的事情,有心者也只好偶尔瞄一眼,不好轻易插嘴。
形势大好后,他把手掌顶在唇边作为屏风,探身接近邱木渡,低身道:“刚刚我有点嘴瓢了,说什么还没在一起,现在越想越觉得突兀了,对不起啊,那个,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邱木渡做了个ok的手势,不就是相互有那么点意思,但那点意思还没到官宣地步,但也差不多有那意思的意思吗?放心,我懂的。
她想完后很高兴,握住酒杯,黄色透明的液面在杯中晃成x型。一个女孩子家家,此刻颇有兄弟结交气势,向逐很高兴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雪碧代酒,两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饭局仍在继续,尽管桌上还剩近乎一半的菜,但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此刻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
觥筹交错间,向逐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该干正事了!
他给林沐发了条讯息。
【你的右手边数到第四个,手上戴着银表的就是了。】
林沐原本还在和人聊天,看到消息后,撑住情绪应付完身边人后,却发现自己的拳头早已变得梆硬,指甲也毫不在意肉疼,用力刺进了自己的掌心,仿佛接受疼痛的对象是那位身材精壮的,身穿白衬衫,人模狗样的不孝子!
他突然起身,说是要敬大家一杯酒。庄柔柔和猴子带头起立举杯,剩下的人陆续跟上。
他开始绕桌走动,抽动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嘴角向上的弧度越来越大。
很快,他的脚步停止了,嘴角却依旧在不断地左右撕扯,硬朗的五官不停地被侵略,自然感彻底消失,扭曲如同野蛮丛生的杂草。
被注视者像是脊梁骨被他的目光重锤了一下,他觉察到了异样,脸上社交性质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想要表现出几分底气,所以挺了挺腰板。可由于十几厘米的身高差,最后也只能憋屈地仰视着离他不过一拳距离的林沐——后者的表情已然定格,可那别致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
……
那是无声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