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这么华丽的衣服,还带着仆人。一看就是贵族!贵族都是坏东西!你们滚开!滚开!”稚嫩的男声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就这样,琳恩和艾莉尔被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男孩挡在了安置点门口。艾莉尔有些恼火,她的殿下可不能和那帮庸俗没品又恶心的贵族蛀虫比!但她又不能真的对小孩子动手,那和蛀虫也没什么两样了,只得用有些冷硬的目光盯着男孩,男孩被盯得有些发毛。
一旁的琳恩看着艾莉尔的样子挑了挑眉,揉了揉艾莉尔的脑袋给她顺顺毛,然后转向男孩儿问他:“知道我们是贵族你还敢拦着,不就是觉得我们不会像那些贵族一样不分是非黑白吗?”
男孩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后红着脸瞪着眼睛更大声地吼道:“我不管!贵族没有一个好东西!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装出来的!”
男孩儿的吼叫吸引了一些视线。这时,一个少女急匆匆地从安置点里跑了出来拉住男孩,压着他的脑袋鞠躬道歉“实在对不起大人,他年纪小不懂事,出生没多久父母就被王国军带走了,还希望两位大人能原谅他!”
看着火急火燎冲出来的少女,琳恩觉得有些眼熟,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非常有光泽,气色比两年前在田野里遇见的时候好了不少,也长高了许多。琳恩微笑着说:“看来这两年你过得还不错。”
少女听到这语气愣了愣神,而后一脸喜色非常兴奋的样子:“啊!是您,大人!当时真的非常感谢!小诺,快点给大人道歉!”
“为什么啊!莉莉姐……嗷!”男孩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少女压下去鞠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躬。经过这一通折腾,男孩在一边气鼓鼓地闭上了嘴巴。
“大人这次来是和皇女领有关吗?我记得大人上次穿着皇女卫队的军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一定是身居高位的人,但是莉莉就是有一种想和对方搭话的冲动,也许是两年前温柔的琳恩已经给她留下了“很好相处的长官”这样的印象。
“算是吧。话说,莉莉……是这个名字吗?你们在这里是靠什么生活?”谈及正事,琳恩略微端起了点架子。
“是的,大人,我叫莉莉·玛丽安。之前的领主大人给我们提供了免费的食物,虽然量有限,但姑且能吃饱。如果想要另外挣点钱的话,冒险者协会给我们安排了缝制皮护甲或者制作草药这类的工作,因为这两年山里的魔物特别多。”
“这样啊,这孩子呢。”琳恩看向一边还在瞪着她的男孩。
“因为他的父亲是奥丁尼亚本土人,所以他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被王国征募了,也没来得及取名字,我们都叫他小诺是因为他姓诺尔。”莉莉摸着小诺的脑袋解释道。
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就被征募了?也就是最晚九年前王国军就开始扩大征兵了吗。东奥丁半岛果然就是个开战借口啊。琳恩有些头疼地想着,然后问:“在这里的孩子们,嗯……有名单吗?”
“大人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整理!”莉莉听到琳恩的话突然表现的非常激动,“所以!大人是有什么办法吗?”
琳恩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道:“嗯。当时俘虏的二十三万奥丁尼亚军并没有被王国全部赎回去,还有大概三万人在我国边疆伯爵领服劳役,其中有很多人不是奥丁尼亚人,也声称自己是被逼加入王国军的,所以普遍刑期都不长,大概明年就会有不少人刑满释放。不过我也不敢保证里面一定有你们的父母。”
“嗯,这就够了,哪怕有点希望也好。真的非常感谢,大人!”莉莉的眼眶有点泛红。然后再一次,深深地向琳恩鞠躬。一边的诺尔只是怔怔地望着琳恩,呆呆地说不出话。
“那么两位,大人还有要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莉莉小妹妹,名单整理完毕的话于明日以后交到自治府即可。顺便,我们想借用一下这里的房间换一下衣服。”至此,艾莉尔的话语结束了讨论。
……
换上军服就代表乡间调查正式结束了。皇女卫队的军服是琳恩根据前世记忆中的德式军服改进而来的。与偏爱华丽金属饰品,甚至连非作战服装都会佩戴装饰性护甲的莱塔萨制式军服不同,这类军服完全舍弃护甲,注重舒适性与便携性,使卫队成员即使面对突发战斗也可以从容应对。充满肃穆感的黑色系配色,暗红色陆军肩章与马靴点地时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也能带给敌人不小的压迫感。如此独特的装束也使得皇女卫队有着不小的辨识度,尤其是在莱奥战争一战成名之后,不少和军队有接触的官员或贵族都能靠服装一眼认出皇女卫队成员。
如此来到自治府,着实把留下来负责交接事务的官员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家老爷犯了什么事儿要被皇女殿下拉去皇城的小黑屋喝茶了。
不过其实这身装束只不过是琳恩个人的兴趣罢了,自打想起自己的过去以后,琳恩逐渐在工作狂的路上越走越远,所以在工作之余发展一些不影响工作兴趣还是很有必要的~
坐在自治府的办公桌后,琳恩有些头疼。即使经过了两年的稳定,半岛的情况也实在不能说是明朗。首先是劳动力问题,半岛的大多数劳动力都选择了进山打猎,然而最近山里的魔物越来越多,海峡防卫区确实也传来了死亡之海内魔物漩涡开始爆发的消息,因此不久山区会变得更加危险。而到那时候,那些如今闲置的田地也已经被荒废的差不多了,短时间内想要恢复农业生产恐怕很困难。
“问边疆伯爵要点人怎么样?亨利伯爵之前和您的兄长抱怨边疆伯爵领马铃薯产量过剩价格太低来着。”艾莉尔一边给琳恩端来一杯红茶,一边提议。
“红茶么,没有咖啡吗?可是这里的原住民能接受那些战俘吗?”琳恩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殿下您睡眠本来就不好,最近喝了太多咖啡了。其实我觉得并没有那么严重,这里的人们也知道他们有很多是被强制征兵的,甚至有很多人本来就是这里的原住民。”
“唉……等莉莉把名单做好后给亨利叔叔写个信吧,送三千个莱塔萨族的战俘过来,顺便把名单送过去看看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此外还有农业促进法,教育推广法,商业干涉法和个人安全保障法,情况和我们之前猜想的大差不差,直接布置下去就行了。戍卫骑士团的交接仪式安排在明天下午。对了,之前联系的那几位,有回应吗?”琳恩一边写着什么,一边报出一大串事项。
“帝国军官学院工程部的埃尔温·埃里希先生和博文司的克里斯蒂娜·玛丽安娜小姐表示非常乐意来皇女领。帝国教育司的海姆·锡安伯爵派千金娜塔莉亚小姐前来辅助殿下。几位都对殿下的想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莱塔萨帝国,乃至于整个法恩尼亚大陆,教育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教宗国支持的教会学校,帝国教育司主导的贵族一贯学院和为文武官员准备的实务学校及军事学院,距离平民都十分遥远。大多数平民的文化水平仅停留在会写自己名字的阶段,向莉莉那样能够整理名单的孩子大概是因为父母之前在半岛自治领有过一官半职吧。
但是,琳恩认定,平民教育无法普及的话,她梦想的那个进步的未来就不会出现,为了变革与前进,教育必不可少,所以琳恩来到皇女领最重要的改革之一必定是平民教育的普及。
艾莉尔看着这样的琳恩,感触颇深。她的殿下似乎总是可以看到一些其他贵族看不到的东西,一些观点甚至连平民出身的自己也看不到,这位殿下竟然可以如此切实地感同身受。艾莉尔仰慕着这样的琳恩殿下,从她在内心宣誓忠于殿下那天起,她便下定决心要帮助殿下建立她所设想的未来。
渐渐地,夜深人静。半岛的人们陷入了梦境,自治府依然亮着灯火。艾莉尔只是沉默地坐在办公桌旁,听着纸笔摩擦的沙沙声,看着烛火下的,她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