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9年,正月初,近三万郑明士兵簇拥着大明延平郡王,时任郑氏家主的郑恭,以及匆匆从南方赶来的宣统皇帝开进了金陵城,这座饱经风霜的六朝古都之中。
坐在东煌诸侯所用的路车之上,延平郡王低下头,望着周边那些露出喜悦的笑容的郑军士兵,心里充满了对前路的期盼。
诚然,这支由重樱败兵,八旗绿营降军,以及各路雇佣军组成的杂牌军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着调,甚至各部兵马的军旗和军服都没来得及统一,但无所谓,他们打下了金陵这座标志性的古来名城!
这个时候,金陵的地位可非扬州、滁州之流可比,可以说,宁远就算把淮南地区搅个天翻地覆,对于大清的政治打击都比不上金陵的沦陷,而且还是沦陷在郑明军队,这个在大清入关前就已经存在的“牛皮癣”势力手里!
郑明挟攻克金陵之声望,即可传檄四方,收编江南各路墙头草,囤积物资,届时,郑军的实力将迅速恢复到在杨遇春手中战败之前,再次拥有席卷东南的实力。
除了以上的便利,控制了金陵城,郑家之主,郑恭实际上已经有了成为明庭武官第一人的资本,如果郑军再给力点,在清军的反扑中成功地守住了金陵,在迎立宣统复位,那么,郑恭有再造社稷之大功加身,他就是大明的郭子仪,在明庭的地位将无可取代,这可不是宁远这种仗着兵多肆意欺凌明室的乱臣贼子可比!
是的,现在的宁远,在明庭高层已经有了一个响亮的外号——宁逆。
那一天,宣统派去向宁远求援的太监穿越一片片充满虫雾与瘴气的密林,经历九死一生终于逃到了宣统面前,他用最后一口气,笑着对宣统讲述了自己的成功,说罢便安详地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这名忠心耿耿的使者是幸运的,因为他刚刚说完话就去见了九千岁,完全没有注意到宣统那已经变成猪肝色的面庞。
“乱臣贼子!”
听到太监借用他的名义,将燕王这个位置给了宁远,宣统不由得破口大骂,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使者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挥了挥手,“这个阉奴居然假传圣旨,欺君罔上,用藩王的大位去招降一个海贼,呵呵,他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太监向宣统汇报工作时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他的声音自然细声细气,只让宣统一人听清,现在周围的明军听了宣统的咒骂声,一时都认为是太监跋扈,也就没有人对宣统的话提出疑问。
接着,宣统怒气未息,他又骂道,“南洋贼子绝非善类,昔日,朕驻跸(流亡)吕宋,南洋贼军便发兵追捕(指宁远为了满足自己的收集癖而访问宣统住所),后又僭位为王…呵呵,身为我大明之臣,世受皇恩(宁远:?),岂不知‘汉贼不两立’之理?不发兵伐清也就罢了,居然还给鞑虏纳贡,如此朝三暮四之徒,何堪为王?”
“拟旨!拟旨!朕要罢免了这群海贼!召天下义士共击之!”
宣统先前谴责宁远,众明军也会跟着一同应和,毕竟他们能跟着宣统钻野人山,可以说是大明最忠诚的那群将士了,对宁远不满也算正常,但此刻一听宣统要和宁远对着干,一个个都亡魂大冒,扑到宣统脚边,扯着他的衣摆大声哭道,“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延平郡王称其部众极多,超过我军六倍,且宁远所部大多是从白鹰、重樱募集的贼军,不通王化,不畏天威,不知皇恩,若是贼众不满,蜂拥而至,我等的性命不值一提,但陛下万金之躯,怎能受得贼兵**?”
宣统“上辈子”可是悲催皇帝崇祯,他可不想再次在歪脖子树上吊死,先前嚷着要打击宁远也只是一时气话,此刻听了众军士劝谏顿时又打了一个哆嗦,对啊,要是惹恼了宁远,对方不打清军,先南下抓他该怎么办?
而且,就算他不和宁远对着干,等到时候把清军打败了,大明重建了,他也回到首都,届时,宁远作为大明的主要诸侯,肯定得带大军入朝,而现在朝廷兵力单薄,难道自己得体验体验当汉献帝的感觉?
别幻想宁远有多忠诚,这货已经和麾下贼兵自导自演过一次众人劝进的戏码,自立为太师了!
“这是横竖都得完蛋啊!”
想到这里,宣统不由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众将士慌忙上前搀扶,却看见皇帝如同数百年前的建文帝一般,眼神悲凉,直视天空,口中大喊道:
“太祖爷!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燕逆夺了你不肖子孙的江山吗?”
此后,宁远的“燕逆”之名在南明军中不胫而走,后来明庭觉得“燕逆”一次冲撞了明成祖皇帝朱棣,故改称“宁逆”。
当然,朱棣夺侄子皇位这件事实在不符合儒教教义,明朝灭亡后,众人对朱棣的敬畏大不如前,因此,许多诸侯对宁远所部的称呼依旧带了个“燕”字,清军一派称“燕贼”,明军一派称“燕逆”,两头不讨好了属于是。
尽管郑恭等大明高层对燕明颇为不满,到他们也知道,现在,中央明军和燕军的关系必须得搞好,不然,没有宁远部下这十多万劲旅,大明的国防安全根本无从谈起。
更操蛋的是,到目前为止,作为大明禁军的三大营全都被宁远掌握在手里。皇帝的禁卫军全跑到藩王手下,这算什么事?起码得安抚住宁远,再试试能不能开出足够的价码,忽悠她将三大营“归还”给皇帝——不要觉得这种事情很离谱,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傻白、长萌、黎姐、VV等旗舰都为了国家稳定,主动放弃了兵权,基于以上旗舰的表现,明庭认为,在一定条件下,让宁远放弃兵权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届时,就是宁远性格太恶劣他们也可以忍,大不了和铁血那边一样,把宁远放逐到一个小岛上,眼不见为净。
金陵的城墙上,宣统眺望着不远处的江水,不由得长叹一声。
“太祖啊,朕要何时才能重整河山?”
清军势大,外藩跋扈,而中央军过于脆弱,完全不是各路豺狼虎豹的对手,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
从泰西泊来的邪恶思想正在东煌大地上迅速扩张,无数穷苦受难的流民受其影响,居然对明清的专制统治有了反抗之心。在两湖地界,不少武装力量已经被这股邪恶势力所掌控,随时可能发动起义。明清统治者都知道这一点,然而,现在明军要生存,清军要收复失地,根本没多大功夫来解决这些无父无君之徒。
“陛下是在发愁那些背弃祖宗的跳梁小丑的事情吗?”
宣统闻言大惊,猛地一回头,发现是郑家家主郑恭,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朕知道,这些贼人的危害远远超过东虏和宁逆。东虏和宁逆只是想夺了朕的江山,而这些贼人…”
说到这里,宣统指着天空,大声喊道,“他们可是要毁了我们的传承啊!”
郑恭脸色凝重,他点了点头,看向宣统,“陛下,天下已经变了,以前那套秩序,就像商周时的秩序一般,总有一天得土崩瓦解的。”
“郑卿,莫非你有办法?”
宣统眼前一亮,这郑恭只是脸色难看,但远远还没有到达绝望的地步,而且他方才说出那番话语,莫非他已经有了解决方法?
果然,郑恭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宣统,有些迟疑,“陛下,可能忍痛放弃一些权柄?”
“可!”宣统咬了咬牙,他作为崇祯时就被那帮贼臣窃取了大部分皇权,那种有力用不出来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如今放弃一些权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希望,这放弃的权力不要太多。
似乎看出了宣统的顾虑,郑恭解释道,“陛下莫忧,臣曾听闻露西亚之变革,在露西亚,君王亲自入场,发动自上而下的改革,由此确立的新政体中,君王依旧保留了绝大部分权力,甚至,由于大部分旧贵族在改革中失去了和中央叫板的权柄,改革完成后,露西亚君王掌控的权力反而更加稳固。”
“他们要民主,那就送他们一个议会罢了,难道到了我们掌控之中,他们还能比‘那时候’的贼党更加跋扈不成?”
须知,前明时期的官僚可是敢暗中下手干掉皇帝的,从这个角度来讲,口口声声喊着要推翻皇帝的革命军反而要友善得多,至少他们自认为是进步人士,不会随意对皇室下手。
宣统有些意动,但他仍然有些疑问,“郑爱卿,那,那些人可愿意加入我们的议会?”
“他们会的!”郑恭回答得斩钉截铁,“陛下且看,法兰西的那些叛军虽然残忍,但他们其实都是群懦夫,当初法兰西王室曾经要和叛军媾和,叛军立刻宣布拥戴王室,至于后来他们弑杀君上,其实是国王想要投奔外国,成为了法奸,而我东煌之人向来温和,只要我们透露出一丝和解的意向,他们自然会趋之若鹜,届时,我们可以对他们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又可以得到受他们影响的那些清军精锐,此乃一本万利之大计也!”
宣统大喜,他和郑恭来到皇宫,召集大臣,开始计划起改革大事来。
“大明需要革新,新的大明,将是一个由皇帝作为领袖的联邦帝国,即‘大明联邦’。”(The United States of Ming,缩写为USM)
“设立联邦议会,邀请各界人士参与进来,确立我大明先进的民主制度。”
“延平郡王收复金陵,护驾有功,进位为吴王,封辅国大将军;郑家族老,郑赣老成谋国,迁为内阁大学士。”
“燕王宁远…咳咳…朕还是想罢…罢了,承认她的太师之位吧,还有,问问能不能把淮南地讨来…”
好吧,就是组建联邦,燕军依旧是个绕不开的话题。目前,明联高层不奢求宁远听从他们的命令,他们只想索得宁远控制下的淮南之地,从而构建严整的江淮防御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