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大营中，联邦军主将白久放下手中的潞州前线战报，沉默不语。
关中军自出兵东征以来，与泽潞叛军大小二十余战，重创定远，前后毙敌近五千，将叛军残部围上太行，而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负责封锁太行东大门的彰德军却声称遇到明军袭击，撤退了。
这明军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他此前都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明军行动的消息？
白久困惑不已，在心中暗暗地将晋地的官员统统打上了“不可靠”的标签。
“将军，我们已经肃清泽州叛军残部，而其余的叛军依旧盘踞于潞州，坚守不出，我等各路军马合兵十数万，却由于山势之险而难以寸进，倘若迁延日久，敌军成了气候，怕是会与明军里应外合。”
一名幕僚拱手劝说道：“根据情报，明军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驻守卫辉的河阳军，倘若他们受击，定然无法参与到对叛军的进攻中来。”
“将军，我们应该趁敌军尚未翻越太行，全力进攻潞州之敌，解放辽州之军，再南下驰援，配合卫辉军击退来犯之敌。”
“不妥！”另一名幕僚劝说道：“将军，倘若敌军分兵翻越太行，趁我军北上时在背后发动突袭，则我军遭到两面夹击，势必大破，在下以为，我等应当分拨步骑二万把守太行要道，为我大军示警。”
至于支援卫辉之事，幕僚没有提，白久也没问，在他们看来，卫辉可是有六万大军，只要据险死守，深入联邦境内的这几万明军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根本拿不下来。
其余将官纷纷附和。明军击破彰德，泽潞附近的联邦军无不心有戚戚焉，担心自己步了彰德守军的后尘。
白久闭上眼睛，权衡二策之利弊。
少顷，他看向最先进言的幕僚，点了点头，从主座上起身，目光扫过帐中将官，眼中浮现出一丝寒芒：
“分兵拒战，则攻打潞州之兵力不足，倘若我军不能速破潞州，则明军将击溃河阳军，届时，我军十去其五，其余兵士畏惧明军之威，势减三分，而明军挟大胜之势，威加数倍，倘若如此，且不论损兵折将之虞，单说这泽潞就必定再次陷落于明军之手，十六万将士苦战经年却不得寸土，岂不是坏了联邦士气？
而太行险峻，敌军翻山越岭而来，兵力和武备都不可能多，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威胁我六万大军。传令下去，全军拔营北上，先击破潞州之敌，再去与明军决战！”
“遵命！”
众将士齐齐行礼道。
待宁远所部进入泽州时，白久大军已经全部进入潞州境内，只将一个空荡荡的大营留在宁远面前。
“跑得倒是果断。”
宁远踢了踢联邦军遗落在地面上的断戈，望向北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忧虑。
她翻越太行进入泽州，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牵制兵力庞大、战力强横的关中军，而如今关中军已经全军北上，倘若她放任不管，则潞州的昭义军很可能坚持不了多久，而她要是北上追击，又容易在深山大谷遍布的晋南高原里遭到埋伏。
“昭义军是联邦首支投奔我们的军团，倘若她们覆灭，则我们在东煌本土的威望将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失，其余联邦军向我们投诚的概率会大不如前，所以我们只能北上。”
随军军师镇海无奈地提醒道：“也就是说，指挥官，我们接下来得冒着被伏击的危险去潞州支援，把被困的昭武军放出来。”
说到这里，镇海感叹道：“有历史记载的第一代定远和镇远死在了抗击清军的战争中，第二代定远和镇远被抗清联军击毙，而第三代却是死在自己袍泽的炮口下，使用这两个名号的舰船逝去了太多，能做到的话还是尽量保住她们吧。”
“可我不想被白久小儿牵着鼻子走。”
宁远凝视着眼前的山道，在她眼里，这些蜿蜒崎岖的道路仿佛是一头太古凶兽探出的舌尖，正等待着彷徨无知的猎物走入它的血盆大口。
“潞州境内草木繁茂，地形复杂，能设伏的地方实在太多，且由于杂波的干扰，部队的雷达和侦查机很难找到敌军的伏兵和陷阱，我们不能拿将士们的生命冒险。”
宁远指了指西方那若隐若现的吕梁山：
“我们得和敌军拼一拼速度，在关中军发起进攻前绕到他们前边，而关中军兵力多我十余倍，和他们正面交战我们未必能占上风，因此我们应当袭击辽州的晋北军，从北面把昭义军放出来。”
“可那吕梁的地形不是比潞州南部更糟吗？”
“所以敌军肯定想不到我们能从吕梁绕道，更何况…”
宁远俯下身，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个“吕”字，又将“吕”字上加了一笔，写作个“串”字。
“吕梁山那边可是挨着汾水，虽然这地方的河道也和山道一样弯弯曲曲，但好歹也勉强能够通航，到时候我们就从这里走，再派两支小队分散警戒，以免敌军在河道两侧的山崖设伏。”
镇海抿了抿嘴唇，她思索着宁远的方案的可行性，过了半晌，她也弯下腰，在“串”字旁边点上一点：
“这样也并非完全之策，倘若敌军见我军不走潞南大道，定然会加强对周边地区小道的侦查，届时我军很可能会暴露，不能及时抵达辽州。这样吧，指挥官，就由我领三千兵突袭辽州，你带着剩下的将士举辰旗，走大道。”
宁远摇了摇头：“不妥，你身娇体弱，不能抵挡敌军的冷箭，而突袭辽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而在这支军队里，这一点只有我做得到。就这么决定了：我带八百名士兵突袭辽州，你带剩下的部众缓缓北上，这是命令！”
规模不破千的部队很容易就能在这逶迤群山中隐匿起来，这反而比先前全军入吕梁的方案更加保险，而兵力方面也不算什么问题，辽州南部地区根本没几块平原，到处都是狭窄的山道，联邦军的大部队上不去，兵力优势根本发挥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宁远作为个人能力极强的战列舰便足以左右一场遭遇战的胜负。
镇海不能反驳，只得听令，扶着宁远的三辰旗，领着三千多名士兵延大路北上，而宁远则带着八百部众，向西潜入吕梁，一头钻进了蜿蜒而西流的汾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