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南部的失败使得晋北军元气大伤,丧失了继续封锁昭义军的能力。定远见北方出现了缺口,知道是宁远的支援起了作用,急忙收拢残兵,拼命甩开关中军的追捕,与宁远所部在辽州南部会师,有了一万二千多名昭义军的加入,宁远手头的兵力总算超越了俘虏的总数。
只不过,这昭义军乃是前清残部,又没个过硬的靠山,在联邦军体系中属于后娘养的孩子,换装、加饷之类的好事通通轮不到她们,因此,此刻出现在宁远面前的,乃是一群兵装缺损,装甲锈蚀严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的残兵败将,先前与联邦军火并本是她们一时冲动,这会儿居然还有不少士兵后悔举兵之事:
“倘若当初我等放下武器,接受联邦的遣散,是否能免于四面围剿的惨痛后果?”
“啊对对对,你们不会在痛苦和悔恨中四处流窜,因为联邦的黑枪会直接让你们集体人间蒸发!”
听到这些联邦军私下里的议论声,宁远心中大恼,没想到,即使有自己这个刚刚带着八百名步兵打爆了上万联邦军的三星神将带队,也没能让一直打败仗的昭义振奋起来。
这一刻她也回想起来,眼前这支“起义军”,其举兵的原因就是她们想回辽东却被污蔑谋反,先前能和联邦军拼死一战只是因为被逼到绝路,无路可退,眼下自己把她们放了出来,昭义军有了退路,心中那股奋战之气早就泄得七七八八,没有当场解散已经是很给宁远面子了。
见自己的部众毫无斗志,定远亦是面上无光。在宁远之前,以“定远”为名的战舰乃是东煌正统旗舰,即使是在如今,定远依旧在东煌舰娘中有着相当大的号召力,她也始终有着和宁远比较一番的想法。
从某种意义上讲,见昭义军毫无斗志,定远可比宁远更加着急,可她也只能是干着急罢了,作为一众起义军临时推举出来的首领,她的威望早就在一连串的败仗中损失殆尽,彻底失去了指挥部队的能力。
“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宁远到,她看向营地里这群纸糊兵,口气忽然严厉起来:“全体都有,前来营前听令,集合!”
众昭义军一愣,纷纷看向定远,宁远也将目光瞥了过来,定远登时心中大骇:“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看主公啊!”
此时,罗恩正好带队赶着一众联邦军俘虏从营前路过,众昭义军抬头观望,只见联邦军俘虏们兵甲破碎,遍体鳞伤,缺胳膊短腿者充斥其中,她们两眼无神,缓缓地踏过暗红色的地面——昭义军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科技组的旗舰可是刚刚带着八百甲士打崩了上万联邦军的当世名将,自己当初从清军之中“弃暗投明”也是迫于宁远的刀剑,现在跟她对着干不是自讨苦吃吗?
想到这里,昭义军一个个的都伸头缩颈,唯唯诺诺,缓缓地走到营地前站定,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我算是知道为何戚继光宁可用一根筋的良家子也不愿用久经沙场的兵油子了。”
宁远心中暗道。这昭义军的大多数兵员早在前清时就已经服役的老兵,从军年月或许比宁远前世今生几辈子加起来还长,战功绩效或许没积累多少,可兵油子的恶习却样样不落,让她们上前线奋战只有两种方法可选,那就是用钱砸晕她们或者用刀架在她们脖子上。
哈?信仰?
抱歉,宁远不是专业的思想工作者,她只会进行简单的利益再分配来保障自己部下的权益,让她去给兵油子们做思想工作还是太过勉强。
作为旗舰,宁远也做不出强船所难的决定,她向着昭义军扫视一眼,努力忍住将这些士兵就地遣散的冲动,指了指营地里那些已经被明军搜集到一起的联邦军军械。
“既然你们选择投奔于我,那么就应该已经做好了在我麾下听令的准备…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也应该知道我的作风,现在,全体都有,排队,领兵器,打完这仗,我就送你们回家!”
看着那些表面上尚且沾染着血迹的军械,一众昭义军心头一颤,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她们还是清军时被宁远的部队吊打的经历,她们急忙排好队,依次选取自己的装备。约半小时后,这群领到兵器的纸糊兵总算有了点正规军的声势。
整顿好了昭义军,宁远带上镇远和定远,以及先前那个带着俘虏逃跑的顽固派——一只重庆,来到了营地前的高地上,于掺杂着冰碴子的晚风中商议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二次被擒,重庆倒是没有脸面再在宁远面前捣乱了,但也是一言不发,不进一策,当然宁远也不指望重庆能说什么好话,带她来只是想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把兵力占绝对优势的联邦军打垮的。
“向你们发动进攻的联邦军兵力,清楚吗?”宁远看向定远,后者点了点头,回答道:“敌军正面进攻的兵力为两个师,兵力接近两万,还有一万上下的士兵从侧翼包抄我军。”
“也就是说和你们作战的敌军只有三万?”
宁远皱着眉头,“敌军分为四部,其中泽潞之中的联邦军共有六万,三万在攻定远,那还有三万…”
袭击镇海?
不大可能,在分兵之后,镇海和宁远时刻保持着联络,而在宁远击破易范所部时,镇远部才刚刚行进到高平一线,连泽州都还没有进入。
支援卫辉,攻击写凤?
那更不可能了,宁远把部下大部分的骑兵都交给了写凤,眼下写凤手头的骑兵数量接近两万,交战地点又在平原地带,和写凤交战,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会跑来抓我了吧?”
宁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取出地图册,翻来翻去,找到了辽州附近的地形记录。
“我军可以长途奔袭,打辽州之敌一个措手不及,那,关中军白久会不会从泽州东部绕道,封锁太行,把我们堵在辽州?”
定远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们就是绕着太行突围到辽州来的,倘若他们也走太行线,必定会堵住我们的去路,可我们北上时却没有遇到一个联邦军。”
“也许是白久将军看不上你这条小鱼呢?”重庆忽然插嘴道。定远面红耳赤,瞪着重庆便要与她争辩,宁远伸出手,示意她们停下。
“就按我的设想来分析吧,现在,白久大概率已经在太行山区设好了口袋阵,等着我们一头钻进去。”宁远在地图上的太行位置画了个叉,“所以我们不能直接东走太行,得向北控制辽山,拿下这座堡垒再作打算。”
“还要攻城?”
定远神色一囧,“主公,我军此刻士气低落,她们怎么可能愿意去啃要塞啊?倘若直接向东过太行,或许还能有一二成士兵成功突围,可向北攻辽山,倘若被敌军围困那该如何?”
“辽山是晋北军的主营,敌军在此地所积蓄的钱粮极多,不打辽山,我们这一万多名士兵和八千多名俘虏马上就得断炊。”
“那,白久将军会不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会不会在辽山设伏?”
重庆疑惑道。
“他会。”宁远语气淡然。
“明知那里是个坑,我们还要钻进去?”镇远问道。
“辽山好歹有几片开阔地,在那里我们还能保持部队的组织,周旋一二,可要是进了太行,到处都是只供一人通行的险道,什么战术都用不出来,这才真的是死路一条。”
宁远收起地图册,带着镇定二远及重庆回到营地,指挥部队拆毁堡垒,使用拆下来的钢板加固盾车,带上机炮,朝着辽山的方向缓缓前行。
俘虏们依旧被锁在一块儿,关进木质营盘,这次她们却是老实得很,或许是害怕再次被宁远利用吧。
…
辽山大营,中军大帐,白久、易范二将相对而坐。
“白将军,这番幸亏有你前来相助,若非如此,老夫恐怕再无一丝复仇雪恨的机会。”
易范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只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在与明军的交战中彻底破产,正躺在辽山等待死亡的到来,而在这要命的关头,白久却忽然赶来,提出要与他合击宁远,这怎能不让易范感激涕零?
更让易范喜不自胜的是,白久不但带来了三万名战力强悍的关中军,还说服了宣府等地的联邦军一同南下,使得辽山一线的联邦军总兵力达到五万,这都是当初杨国康一手带出来的精兵,有这些士兵在身侧,易范那被宁远打断的腰杆瞬间又硬朗了起来。
“这一次,老夫定要宁贼饮恨于此!”
看着易范那怒气填胸又信心满满的模样,白久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他伸出一只手,在易范眼前晃了晃。
“五万兵力还是太少了。”
白久神色凝重,“要击破宁远统帅的一万多名明军,我们需要十万精锐才能稳稳拿下,五万还是有些冒险。”
“宁贼那么能打?依地名看,她充其量就是一个擅长守城的统帅罢了,先前战败我军只不过是倚靠阴谋诡计,要她堂堂正正地以万余乱兵冲击我方五万大军据守的壁垒,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白久咧了咧嘴,他伸手指向西边:“杨国康西征,攻克河中,这事易将军知道吧?”
“那当然,当初拿下天山底下那个盆地军镇的可就是我部下的甲士!”
“那个军镇在前唐时是个都督府,归安西管理,对了,它的名字也叫‘宁远’。”
“前唐的都督府?”
易范瞪大了眼睛,联邦军此前都使用守宁远城的武将的用兵方式来预估宁远的军事行动,倘若宁远的名字来源是一座前唐时期的大军州而不是一座坚城,那岂不是说明他以前对于宁远的用兵风格研究全都作废了吗?
这一瞬间,易范将脑海里那个防守反击大师模型剔除,转而回忆起从前唐兵书里看过的战例记载。
见易范陷入沉思,白久摇了摇头。
“现在知道本将的顾虑了吧?”
“现在很明显,宁贼就像古籍里的都护边将那样,有着跨河冲山打崩数倍于己的敌军的本事,要拿下她,还是十倍以上的兵力较为稳妥。”
易范听得此言,抬头问道:“白将军,太原等地的驻军亦有五万,为何不让太原军一同南下?”
白久苦笑道:“本将倒是想啊,可现在,这宁贼就是一只被堵在绝境的狐狸,四面八方都有我方的兵马,太原便是这包围圈的其中一角,撤了这个角,岂不是会让宁贼逃出生天?”
易范咬了咬牙,握紧双拳:“白将军也不要长了宁贼威风,我部五万百战精兵,怎么可能抵不住万余疲惫之卒?此役,我军战力十倍于敌,优势在我!”
白久赞许地点了点头。
五万打一万,而且还是防守战,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自己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