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
稳固潞州据点之后,宁远整训部下兵卒,将定远部下昭义军那些不愿意继续作战的士兵编到一起,走太行山道北上退回辽东,另选二万新兵编入禁卫军体系,使昭火军、效节军总兵力均达到一万二千。
重庆见联邦的治灾水平连大清都不如,一时大失所望,索性配合宁远一同收编联邦军俘虏。宁远收得降兵万余,她原本想以这些降兵为基础组建一支新的禁卫军,不料重庆拒绝道:“‘禁卫军’听起来太像帝制时期的帝王爪牙,革命的队伍不应该使用这等番号。”
宁远无奈地摊了摊手:“可你也知道,无论是论心还是论迹,我们这支‘禁卫军’确实就是东煌革命的中坚,一个名头而已,鞍山顶着‘礼部尚书’的职位不一样能实施变革以应天命?”
然而,重庆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要是一直顶着禁卫军的番号,倘若哪一天我忘记了自己的本心该怎么办?”
“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想起东煌联邦皇帝的年号,宁远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丝恶趣味。
“重庆,我们的队伍有一个任务,就是让被联邦蛊惑的士兵迷途知返…鉴于这个职能,就把‘教导总队’这个番号交给你吧。”
“这个番号已经被联邦占用了。”
“…”
在多个提议被拒绝的情况吓,宁远不得不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名称,转而让重庆使用平平无奇的番号——“第1师”。
西元1816年4月1日,大明永昌一七三年三月初四,气温回升,宁远以重庆所部第一师一部守潞州,自领三万大军南下。
怀庆守军不敢迎战,挟裹本地士绅落荒而逃,致使宁远所部兵锋压到河水北岸,与彰德南边的写凤所部一道,将卫辉之敌封锁在一片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平原之上。
联邦军指挥部内,一众将官看着明军的行军路线,心慌意乱,主将吴琅本是大家族派来镀金的名门之后,本人胆略尚缺,此刻被明军两面夹击,手足无措,他冲着指挥部们的参谋们大吼大叫,试图用这等色厉内荏的怒吼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你们一个个都怎么部署的?怎么怀庆方面根本就不对晋东南之敌设防?”
一众参谋心中愤恨,友军不给力也能怪得着他们?但参谋们毕竟是吃着吴琅家的饭,倒也不敢与他顶嘴,只得陪着笑脸,任凭吴琅挥洒自己的恐惧与不安。
吴琅足足责骂了自己的部下一个时辰才因口干舌燥而罢休,待他停嘴,一众参谋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按摩的按摩,一边侍候着吴琅一边轻声说道:
“将军,如今我们驻兵于平原,对上敌军不占优势,而贸然撤退又会被敌军骑兵追击,不如分兵一半西进,拖住宁贼,将军再带着剩下的部队迅速南下渡河,跳出敌军的包围圈。”
吴琅本就是胆小之人,见参谋的提议正合他意,便顺势答应,分拨士兵准备撤退。
参谋们认为,被派去和宁远接战的士兵必死无疑,倘若提前暴露了撤退计划,则这些士兵不甘心为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无能主将而送命,很可能会直接崩溃,因此,在一开始,撤退计划的核心内容只有吴琅等少数人清楚,而其他联邦军都以为吴琅这是想要分兵与明军拒战,因此个个摩拳擦掌,整戈待旦,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和明军血拼。
然而,在撤退的那个夜晚,一名指挥部卫兵忽然发现,自己的亲弟弟正在被派去与宁远接战的部队之中,他顿时心急如焚,想去向吴琅请示,又担心对方不理会自己这个小人物,只得冒着生命危险,在吴琅领着中军退走前一刻摸出中军,跑到西面的大营中报信。
没多久,所有正准备向西进发的联邦军都知道了吴琅要撤退的消息,一群又一群的士兵跑到中军之前,打探消息,却发现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鼓点阵阵,而走近一看,只见营中只是虚立灯火,帐外吊着几头山羊,羊蹄上都绑着鼓槌,正胡乱敲打着固定好的鼓面。
“我们的主将抛弃了我们!”
联邦军大哗,恐惧和愤怒瞬间如同瘟疫般在数万名士兵中间蔓延开来,主将跑了,这些士兵意识到先前所谓的进攻计划其实就是对她们的欺骗,也就没了继续对抗明军的意志,顿时全军崩溃,争先恐后地朝着南面狂奔。
明军见联邦军阵地大乱,各部反应不一,宁远不相信联邦军会突然崩溃,怀疑这其中有诈,因此命令部下各营守住防线,提备联邦军偷袭;可写凤就不一样了,她手上骑兵众多,机动性更强,根本不忌惮敌军的陷阱,见联邦军阵型一有瓦解的苗头,写凤所部二万铁骑便呼啸而至,转眼间便冲垮了联邦军最北边的防线。
其余各部明军见联邦军战线居然如同缟素一般一捅就破,写凤所部更是在敌军阵地上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顿时确信了联邦军的虚弱,纷纷高举辰旗,追亡逐北。
混战之中,联邦军的南线出了一点小插曲。
吴琅这公子哥见己方部队忽然崩溃,明军卷地而来,顿时目瞪口呆,居然一屁股瘫在地上,当场失禁,身旁的随从慌忙忍着刺鼻的味道将他扶上卡车,颠颠簸簸地就向南边的河岸开。
此段的河水由于上游长期的水土流失,早已成地上悬河之势,因此联邦军通行需要绕开这处河段,前往特定的渡口,可吴琅急于逃命,不敢绕路,他哆嗦着冲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喊道:
“快…快把本将军抬上堤坝,送本将军渡河!”
而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参谋看着头顶上奔涌的河水,又看看远处浩浩荡荡的明军,忽然眼前一亮,他追上吴琅,大声喊道:“贼兵追赶我军,争夺军功,必无防备,不如我等先登上堤坝,决堤放水,定然能大破贼军!”
没错,舰娘的舰体能轻而易举地抵抗汹涌的水流,可舰娘的人形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在雄伟的自然之力面前,她们也就是能比人类多活那么几天罢了。眼下明军认定联邦军无埋伏,近乎全军出动,数万士兵拥挤在平原之上,只要吴琅下令决堤,马上就能冲垮明军的阵列。
只不过,面对这个反败为胜的诱人提案,吴琅却是犹豫了。
他望着北面的原野,心中踌躇:“我家族全部的庄园可都在这大河之北啊,要是就这么决堤了,岂不是会倾家荡产?”
部下抬起头,见北边还有无数被冲垮的联邦溃兵,以为吴琅是不忍伤害部下,急忙奋气大呼:“莫要犹豫了,将军,这些贼配军的命,能顶得上国家大事吗?为联邦,为革命而牺牲是她们的荣幸,将军切不要抱妇人之仁!”
吴琅颤抖着嘴唇,部下一提他才想起来,对啊,底下还有好几万联邦军士兵啊,虽然他自己是个前来镀金的纨绔子弟,但也算饱读诗书,知道什么是仁,什么是义,让他亲手毁灭数万己方士兵的性命,他做不到。
再有,虽然联邦高层大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可对外的宣传却是另一回事,他们标榜自己是东煌革新的先驱者,是国人的守护者,要是这一决堤,下游的居民被洪水冲击,岂不是会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想到这里,吴琅忽然站直了身子,他昂首挺胸,瞪着提议决堤的部下,摘下自己的头盔使劲地抛进河水之中,厉声斥责道:“我吴琅虽然用兵不能,丧师失地,但也是世家之后,岂能行此断子绝孙的毒计,败坏门风?”
说罢,吴琅跳上随从从附近渔夫手中夺来的小艇,朝着河对岸落荒而逃,只留下提议决堤的参谋一个人在周边士兵冰冷的视线中凌乱…
吴琅逃到对岸,遥望北岸烽火,心中稍安,正待让随从取出一瓶从鸢尾进口的美酒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忽然感到地动山摇,险些站立不稳,他抬头北望,先是看到脚边的河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再往前,便是天边那随晨光一道出现的那条白线。
白线之后,一道看不到边际的滚滚浊流如同从一头巨龙的脖颈中喷涌而出的血海,它伴随着巨龙“嗡嗡”的哀鸣之声席卷着沿途的一切,无论是明军、联邦军还是岸上那大大小小的民房,在上古巨兽一般的洪水面前都如同一个个脆弱的玩偶,转眼间便被浊流吞噬。
“你该死!”
吴琅愤怒地望向那名提出决堤这等馊主意的部下,然而,却见对方呆呆地望着已成一片泽国的北岸。
这一部联邦军并没有决堤。
就在吴琅疑惑是何人决堤之时,联邦军中州总部之内,通宵饮酒刘邺撑着一张醉醺醺的红脸,正在与部下们享用着满席珍馐,席上有本地的鲤鱼焙面,天南的山间冬笋,高原的肥厚熊掌,东洋的海参扇贝,如是总总,他收到侦察机传来的图片,顿时激动得手舞足蹈。
刘邺得意洋洋,朝着自己的部下们大笑道:“宁贼再奸诈又如何?还不是中了本督妙计!看本督施展水攻之计,转眼间,便让数万贼兵尽为鱼虾!”
众属官亦是笑容满面,此番让宁远损失惨重,则他们升官发财的美好未来可就在眼前,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口,听得刘邺受用不已,他情不自禁地拿出配剑,横剑作歌道:
“引水为兵波涛涛,桃花浦畔一曲凯昂!嗟尔叛贼,作河底龟鳖!”
歌罢,众人呐喊而笑,声传数里,远处正负责修工事的劳工们听到这阵笑声,不由得裹了裹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他们看了看不远处挥舞着鞭子的士兵,又吸了吸鼻子,撑起瘦骨嶙峋的胸膛,咽下口中浑浊的泔水,继续举起手中那似乎有千斤重的锄头,将此前倒在阵地上的同伴砌入战壕,抖落一块块碎皮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