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
事实证明,宁远的担心完全多余。
在北明的军事压力下,联邦根本不敢有太多的心思,无论是皇帝朱瑞元也好,总理郑文也罢,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北明势力拉到谈判桌上,并尽可能地避免交战。
宁远治下,东煌地区满目疮痍,极东洲还在清剿叛军,而联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北明使团抵达的那一日,东煌众多智者预料中的经济危机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渝州,顾栐等人下了飞机,列着整齐的队伍走向谈判会场,而为了迎接他们,联邦采用了最高规格的迎接礼仪。
“真壮观啊…”
走在无数鲜花铺就的鲜红地盘上,顾栐环顾四周,不由得感叹道。
“顾将军,此行乃是为终结乱世,还道于天,有大功于天下,天子及臣民无不感激,这等待遇,是诸位应得的。”负责接待北明使团的仕女微微欠身,露出一片颤动的雪白,又走上前为北明使团带路。
顾栐与郝德彰并肩而行,目不斜视,他们踏着花径,眼神微微凝滞。
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刺激到北明使团,联邦并没有让太多的士兵出现在道路两侧,而是摆出了无数五颜六色的盆栽,微风吹过,盆栽上的树木微微摆动,空气中也传来了一丝清新的香甜气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顿感眉清目明。
然而,紧接着,顾栐便注意到,这一棵棵盆栽树木上居然都裹着一段段色彩艳丽,泛着柔光的丝绸。郝德彰不懂丝绸,但作为大族子弟的顾栐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丝绸,无不是品质上乘的川中织秀,价格不菲,即使是顾家鼎盛时期也不敢将其如此作贱。
再垂下目光,顾栐又看到了一条条红色的丝线缠绕着被绿色锦缎包裹着的树干,而在树干的最底端,盆景的树根部位则是由八块绿光融融的水磨翡翠。这八块玉石的尺寸几乎相同,图案各有千秋,每一块都价值连城,而现在,它们只是平静地镇压着松软的土壤,低调地展现着这个文明古国的富饶与奢华。
至于盆景的容器,亦皆是出自东煌名窑,两排盆景,每两个相邻的花盆都产自不同的窑厂,各有特色,直教郝、顾二人目不暇接,心中惊叹不已。
“额滴乖乖…”
郝德彰不懂丝绸,也不懂玉石和瓷器,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这些饰品的价值,从这一刻起他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这肥的流油的联邦吐足了血,而顾栐则是抬起头,一副沉吟之态。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绿树裹红绫…联邦,看来是真的气数已尽了。”
在北明使团成员走向会场的同时,一名名来自于鸢尾、奥斯曼等国的使者亦是跟上了顾栐等人的脚步,他们并没有进入花径,而是分列在绿树带的左右,恍若帝王身边的随从一般吊在北明使团侧后方。这倒不是这些外邦使团有意讨好北明,而是皇帝刻意为之。
“此举既能彰显联邦万邦来朝,欣欣向荣的盛世之况,又迎合了腐朽的北方政府贪慕虚荣的心理,可谓是一石二鸟!”
皇帝身侧,赵铭看着正朝他们走来的各国使者团队,不由得转过头恭维起了联邦地位稳固的统治者,而皇帝见北明使者面色局促,似乎一时不太适应这等场景,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心虚之举,奢华的排场并不能使得联邦真正强大起来,但他又能怎么做呢?作为弱者,张牙舞爪只会让对方觉得可笑,不如藏器于身,相时而动,在联邦恢复力量之前,做出一连串的昏聩之举,尽可能地麻痹对手。
使团继续往前。但见渝州城内,张灯结彩,无数军民抱着一杳沓印着许多“0”的钞票兴高采烈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采购果蔬,囤积盐粮,这是联邦政府突发善心,临时为城里的每个人都发放了二百张面值百万的纸钞,这等繁荣的景象,即使是长期管理大城市的顾栐见到亦是微微动容,毕竟,在长期军管,市场花式单一,购物极度依赖粮油票的辽东地区,街坊一向都是比较冷清的。
为了让北明使团感受到渝州军民对于和平的向往,联邦派来的引路者带着他们走过街道,让顾栐等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城中的繁华,一阵风吹过,各个商铺上的纸质剪彩哗啦作响,时不时飞下几片,周围的军民见剪彩飘落,急忙上前哄抢,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出,这些剪彩的侧面似乎都印着一个数字。
顾栐眉头微挑,加快了步伐,不再继续观赏联邦陪都中的这幅闹剧。
到了会场,顾栐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就坐的联邦谈判代表,并在侍者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联邦的谈判会场布局类似东煌天子朝会,最上方是君位,旁边有数名宦官侍立,君位对面下一级台阶是四列围绕着一方巨大原桌的臣位,这会儿会场君位空置,上边交叉架着北明和联邦的国旗,联邦总理和联邦皇帝派来的代表都乖乖地坐在臣位右侧,并示意顾栐等人亦坐上臣位左侧。
顾栐入场,日不移影,便听到了君位旁宦官那低沉的公鸭嗓:“宣诸外藩使者觐见!”
紧接着,一众外邦使者鱼贯而入,他们乖乖地坐上了臣位之外的低矮靠椅上,充当谈判的背景版,而在他们身边,一名名侍女扭着婀娜的腰肢缓缓走来,她们手中都托举着一方白洁如玉的瓷盘,上有玉质雕像,价值千金,这是皇帝送给各国的礼物,“以彰盛世威名。”
顾栐对这一切都洞若观火。
他知道,皇帝敢半场开香槟就是认定北明没有继续打下去的能力,认定宁远确实想要签订合约,还想着借北明的军势再次做那个“世界霸主”。
“呵,还真是痴心妄想,且再叫你得意几时。”
听到示意谈判开始的钟声想起,顾栐放下心中杂念,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对手”们。
而在谈判桌的另一边,赵铭等人感受到顾栐那审视的目光,心中则是如负泰山,沉重不已。
想起皇帝和总理的要求,赵铭不由得心中哀嚎道:“让他们改旗易帜,加入联邦,放弃‘周公代行天子事’的大权,承认陛下是天下共主,加入联邦的经济体系…要让他们答应这等条件,还不如直接宣战呢!”
虽然谈判就是一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过程,可漫天要价的前提是你有足以用于抬价的资本,这一点,联邦显然不具备。
简单的打过了招呼,就在联邦代表思索如何开口之时,北明一方的副使郝德彰便抢先开口道:“东煌纷争已久,人心思安,弭兵之议亦是我等所愿,只是弭兵之后,要令我部与贵部不计前嫌,合为一体显然并非易事,不如暂且以大散关——江水——扬州为线,以南归联邦,我等治北方,二方分治,待时机成熟,再议合并之举。”
“郝先生此言差矣!”赵铭急忙摇头,开玩笑,关中地区依旧有大片要塞上空依旧飘扬着联邦的旗帜,按郝德彰这划法,就是要从联邦手中劫走接近一个行省的地盘,自此联邦就只剩下小半壁江山,再无北伐之力。
“分茅裂土实非善事,我等皆为一国之民,可效泰西邦联之法,既然周公有意弭兵,为何不愿与我等共襄盛举?”
“何谓邦联之法?”顾栐敲了敲桌面,缓缓开口。
联邦一方的钟惠立即回答道:“所谓邦联之法,乃是由联合政府组建国会,自治实体各自派出代表,于国会中占据席位,投票表决天下大事…”
听着钟惠的叙述,郝德彰眉头微挑:“你先等等,这个新的联合政府,可还有皇帝?”
钟惠心中一紧,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东煌纲常在此,自然离不得天子。”
郝德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有天子,那这天子可有内定?”
钟惠闻言,心中大骂郝德彰乱臣贼子,竟然无语凝噎,赵铭急忙接过话茬,他转了转眼珠子,回答道:“天子者,功德齐天地者是也。”
郝德彰闻言,疑惑地看着一旁的顾栐,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你们这些文人说话文绉绉的,额不是很懂,但那天子不都是兵强马壮者为之吗?”
顾栐不由得嘴角一抽,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要让郝德彰这个大老粗跟着来谈判了。
郝德彰的声音很小,但谈判的会场足够安静,落针可闻,他的这番话语亦是被联邦的代表们听得清清楚楚,钟惠捂了捂胸口,郁结其中,赵铭亦是差点破功,他有些幽怨地看着似乎疑惑不解的郝德彰。
哥们儿,你把话说这份上了,叫我们怎么接?
眼看着暂时没法解决“皇位人选”的问题,联邦代表们无奈之下,只得宣布暂且中止谈判。
“我们和帝国一方的代表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双方代表充分交换了自己的意见,并对和平建国的未来表现出了期盼和展望…”
大梁行营之中,收听到联邦谈判播报的北明高层们简直为之绝倒。
“顾栐说朱瑞元不想丢皇位,谈不了一点。”
长春接收着顾栐传来的情报,向宁远报告道。
“那就让顾栐提出取消皇位,让我继续当太师。反正从联邦的定义看,消灭皇帝才是它的本意。”
宁远回信道。
皇帝这个位置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让朱瑞元丢掉皇位对她来说却是很重要。
——不然,怎么能让躲在暗处的野心家跳出来妄称天命,分解联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