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月,尘世中的一个小小孩童。
我对我的童年有很清晰的映像。我的父母是一对质朴的人,他们给我取名“月”,他们希望我成为一个简单明亮的人,如同天上的明月。
我的母亲告诉我,在我降生的那天,我的父亲格外地高兴,他的笑容如同撕裂的天空一样豪迈。他真的很开心。
在我很小很小时候,他们会给我讲述精彩有趣的故事,会给我讲述外面广袤明亮的世界。红如莲花的喷薄的落日,暗如淡墨的模糊氤氲的日暮下的群岚,四月飞雪落入十里桃林,会有年轻靓丽的女子穿着盛大鲜艳的宫装、撑着油纸伞慢慢走来,她们黑色的头发在风里飞得格外轻盈,雪花和花瓣一同起舞飘落到她们的衣服上、肩膀上,花粉粘在她们长长的睫毛上。
我能想象到外面那个青葱华美的世界,如同最璀璨的烟火盛放在深蓝色的天空里,光影变幻,时光流转。
那天晚上,我偷偷溜出房门,第一次看到了这篇广袤无垠的天地。夜很静,在清亮如水的月光下,我看到了一朵花开时微弱的声音,我感受到了晚风吹动我的衣袍,划过我的头发和裸露的肌肤。最后,我听到了月落时的静谧,在无数花朵盛开、花瓣飞舞的瞬间沉沉地睡去。
我能感受到这片天地给了我最大的善意。
我能感受到我的父母给了我最大的爱和包容。
后来,我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孩童,和许多的孩童一起抓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耀武扬威,站在高高的墙上幻想自己身披战甲天下无敌,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在广袤地天地间自由地奔跑,无数的花瓣在我身后缓慢地、缓慢地,飞扬起来、起来,又缓慢地坠落、坠落……
我在一天一天地长大,我的父母正在一天一天地老去。
在我成年之后,我辞别父母,跨上白马,开始了一个人的仗剑天涯。
临行之前,母亲捧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披风,父亲把它轻轻披在我的肩上。我看到了细密针脚间一粒一粒血红的痕迹,那是妈妈手指上的鲜血。
当我跑出去很远之后,我回过头去看我的家,那栋小小的屋子。爸爸妈妈还是站在门口,他们互相拥抱着,衣衫在风里翻飞不息。
他们在漫天大雪里站成一个凝固的黑点,霎时就白了头。
飘零天涯的日子并不好过,明亮的天空下也会有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黑暗和鲜血,但我依旧固执地相信明天的太阳依然温暖,依然光芒四射,依然会有无数的花苞在等待盛开。
我经常会想念我的父母,想念他们的笑容,如同风吹开冰冻的湖面,那些细小而精美的涟漪在他们脸上徐徐散开。我经历过的所有的事情,那些鲜血、恐惧、杀戮、背叛,还有我一直相信着的温暖,所有的幻觉夹杂在如同鹅毛一样的大雪中,我看着那些细小散乱的雪花从阴沉空旷的天空上掉下来,掉在我的头发上,掉在我的肩膀上,掉在我的披风上,掉在我漆黑的瞳仁中渐渐融化开来,覆盖了整片大地。
大雪从来没有间断过,花苞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盛开。
当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那是尘世最热闹的节日,所有人家的门口都挂出了红色的灯笼,大雪不断地从天上落下来,越是临近春节雪花就越大,如同雪白的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铺满了整个大地。那些红色的灯笼在风雪中来回轻微地摇晃,温暖的红色灯光沾满了街道。
大街上不断有孩子在雪地里奔跑,穿着厚重的棉衣,很臃肿很笨拙,眼睛明亮笑容灿烂。看着他们,我想起了十几年前,那时候我也有着孩子所特有的单纯和欢乐。
我的父母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我,笑容温暖而包容。
客栈里渐渐没有人居住了,所有的天涯浪子都想要回家,即使不回家也要找一个像家的地方。当我一个人住在客栈中,有时候半夜醒来听到自己一个人缓慢沉重的呼吸,听到窗外深巷中淅沥雨雪的声音,时常能感到巨大的孤独。
新年逐渐来临,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温暖,我看着明亮夜空中星光碎裂下来,落在每个人的眼睛里,散发着静谧而恬淡的光芒。
但尘世的冬天很少有璀璨明亮的夜空。
在新年到来的那天晚上,我在长街上看到了她,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披风后面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粉嫩的花瓣似乎在风中微微颤动,那些雍容柔软的绒毛紧紧裹着她的脖子,似乎能听到绒毛摩擦过她的脸庞发出的声响,粉蓝色的宫装长裙在鲜艳的大红色宫灯下显得那么柔软。风从长街的尽头,从她的身后吹过来,却没有一丝寒冷的感觉,将她的头发柔柔地扬起来,倾国倾城。
无数的雪花在她身边纷纷扬扬地落下,宛如神迹。
我远远地看着这幅绝美的画卷,看着她伸出双手接住坠落的雪花又高高捧起,看着她回首抬眸,清澈的眼神绽放成恍惚的涟漪。
一切都已沉寂,只余花开的声音。
…………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侯,那是一个晴朗明净的夜晚,丝丝缕缕的雾气缠绕着清冷的月光,她站在湖边的草地上看星光如杨花般舞蹈,那些流转的银辉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光。晚风将她如墨的长发和粉蓝的衣裙吹得向后扬起来,几片花瓣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穿过她的头发,落在她的肩膀上。
我轻轻地走过去,将她肩膀上的花瓣捡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思索,闪亮的光辉如同银辉流泻的星辰。我能看到她身后巨大的明月如同圣轮。
如果这尘世真的有仙子,那应该就是她吧。
我微笑着轻轻对她说:你好,我是冷月……
恍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一种命中注定的偿还。
她看着我,很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两个尖尖的月牙,嘴角上扬,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雪白的牙齿,干净又明亮。
她说,你好,我是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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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彻底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