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四年,在余记修补铺内。
水云生的房间里散发着袅袅香烟,香烟仿佛是一道无形的纱布,赋予房间中朦胧的美感。
不过,这种美感跟水云生现在的美相比比不算什么。
少女如今已有二八芳龄,好像是刚刚绽放的蔷薇。
她端坐在床上,灰色的长发在风中散开又收拢,宛如翻动这水光的波浪。
相对于秀发的柔顺,她的眼中却有一丝刚毅。好像一片冰海都会融进了她的眼中,散发出蓝宝石般的光芒。
环境优美,容貌绝美,可惜此刻这两种美对于水云生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的眼中只有大腿上的象棋。
象棋就是普通的象棋,和余弦之前所生活的蓝星一样。这也正常,毕竟在余弦之前这个元初界上已经来过不计其数的穿越者了。琴棋书画都给这个世界染上了蓝星的颜色。
当然,元初界也对蓝星的文化进行了本土化,就例如水云生正在进行的棋算。
她闭上了冰蓝色的眼睛,睫毛在空中微微颤动。
此刻,一道苍蓝色的玄气从她的眉心溢出,覆盖了整个棋盘。
元初界有很多种修炼方法,道气、杀气、灵气、玄气。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就是玄气修炼。
所谓玄气乃是沟通天地之气,修炼玄气可以做到通晓天命,算无遗策。在玄气的引导下,棋盘上的棋子在自己移动,仿佛是天地在互相博弈,最后推演出她的命运。
这就是棋算,就像是蓝星有测八字,测手相,测骨相的一样,只不过这是将测算的依据变成了棋局罢了。
棋子摩擦棋盘发出咔咔地响声,少女的额角已然冒出了汗,眉头也锁着越来越紧。
最终,玄气无法继续推演,水云生也睁开了美眸。
入眼之处,棋盘一片狼藉。
并不是说棋盘上被棋子刮花了,或者棋子玩烂了,所谓的一片狼藉并不是指物理上的。
而是指着棋盘上的棋局。
我方作为红方,已经失子严重。车马炮兵这些可以用来进攻的棋子,不是被牵制,就是远离主战场。帅旁边的防御子力也是残破不堪,双士已经去世,只剩下一只孤象在苦苦防守,艰难地为主帅抵挡对手的炮火。
反观对手,虽然没有了马,但是車兵已经插入帅门的两肋。中炮和边跑已经分别牵制住了红方的进攻子力和防守子力。只要黑将走出将门,借势助攻,就是经典的铁门栓绝杀,红方没有一点生机。
水云生从红方看到黑方,又从黑方看到红方,完全看不住有一点挽救局势的方法。
棋局是如此,水云生的命运也是如此。
其实不用算命,她自己也大概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
她出生在大吊王朝的算命世家之一——水家,从小就觉醒白泽血脉,和天地玄气的亲和度高达百分之90。在血脉和天赋的加持下,算命如神,虽然是妾出,但也被家主看中,当做未来的家主培养。
然而,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她兄长水云从在她外出的时候背刺了她和她的母亲,将她的血脉夺走,把濒死的她丢到了京城附近的郊外。
还好,她遇到了余弦,被治好了外伤,才勉强找到一条命。
但这条命很快就到头。
血载气,气养脉,脉推血。血脉的强度、气的凝实程度,经脉的承受能力都是相辅相成了,一个没有血脉的人,经脉和玄气的强度也会受到影响,最后必然会全身衰竭而死。
从刚才的棋算来看,这死期就是在两个时辰之后,两小时后经脉和血脉之间互相失调,最终将全身内出血死亡。
不过,棋算还没有结束,正如职业棋手会通过复盘寻找自己的漏洞,棋算师也会复盘寻找新的可能性。
例如,想要改变这个结局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的玄气再次突破,从通玄境突破到玄丹境,利用玄气强行压制住身体的衰弱,这样还能苟活一段时间;第二,就是拥有稀世珍宝溶血活花,完全地苟活住。
带着这两种想法,水云生再次闭上眼睛开始了复盘。
很快,复盘就结束了。
少女不敢睁开眼睛看棋盘,即使她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这个现实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还是无解。
一滴泪水从少女的香腮上滑落,滴在她纤弱惨白的手指上。
显然,没有血脉,维持境界都困难,没有契机,根本不可能突破,至于溶血活花,更不用说了,都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用说在得到了。唯一两条活路能看不能走,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呵呵!”少女擦掉了眼泪水,脸上露出了勉强的惨笑。
“果然,这就是命,还是活不下去的啊。”
同一时刻,余弦也在做棋算,只不过他的棋算和水云生完全不同,只是无聊时的游戏罢了。
“正面!”
余弦他将一枚象棋棋子高高抛起,闭上眼睛,等待着棋子落在它的掌心。
棋子在他的掌心旋转了几圈,好像是快要没劲的陀螺。待棋子稳稳地停在他的掌心中时,余弦才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说得是不是正面。
果然,这枚的就是正面,而且就停在余弦的掌心正中,都不带一丝偏的。
“咳!这已经是我连续23333次算对了棋子的正反了,将根据大数法则,这个世界的物理定律有百分之99以上的概率和蓝星一样。”
余弦再次把棋子放在大拇指上,开始了下一次的计算。
不过,这一次。棋子并没有落在他的掌心,而是落在了他怀中口袋里。
“该死的宵禁,一个客人都没有,无聊死了。问一问云生会不会下棋吧,一个人玩棋子也太无聊了。”
“咚咚咚!”
突然,水云生的门被敲响了,她不用问也知道那敲门的人一定是余弦。
“云生,今天早晨宵禁,我不用上班,你有空吗?我闲着没有干,所以来问你会不会下棋,我想和你下一盘。”
对于她快死了这件事,余弦是不知道,水云生也没有跟他说。
在她眼中,余弦就是一个普通人,顶多就是会一些医术,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告诉他,让他徒增痛苦,不如带着秘密无生无息地死去比较好。
她稍微收拾了一些棋盘,放在床的一边,随后就去给余弦开门。
“好的,掌柜哥哥。我也闲着呢!我们来下棋啊。”
即使是快要去世了,水云生还是要以她最好的状态面对余弦,至少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能报一点恩情,就报一点,那怕只是陪下一盘棋。
余弦拿着一盒象棋进了门,瞟了一眼水云生的眼角,发现那里还残留的泪痕,感觉有些不对劲,问道:“云生,你哭过吗?发生什么事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们还是下棋吧。”
水云生强颜欢笑地把余弦拉到了自己的床上,想要用下棋岔开话题,掩饰自己的秘密。
余弦见水云生不想多说,他也不打算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就像是余弦没有把自己有超能力这件事告诉她,她自然也可以隐瞒一些秘密。
他只是淡淡地一笑,看着床旁也有一副象棋,话锋一转,说道:“没想到,你刚才也在下象棋啊,那么我们就用你这副来下,如何!”
“好的,但最好下的快一点。”水云生装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在心中暗暗想道,“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余弦不知为何,明明是少女美好无瑕的微笑,他却感觉到一抹难以言表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