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庭睡着了,
一睡就是四天,
她说过,
撑不过寒冬的蝴蝶,会陷入死亡的冬眠,坚持,是逃离厄运的方法,
抵抗着恶意,
抵抗着世界,
阳光的厄运少女终究累了,
像死亡般无声无息的睡眠,
坚持不是摆脱厄运的方法,
逃离才是,
“不要给我任何旧事物的牵挂,我会好好活着。”
诚毅聚会后留下帅气的背影,追逐着梦想到达的世界,
恩庭累倒住院,宛如睡美人般,隔离了一切冷言冷语。
把活动室大门的荧光字多此一举用修改液覆盖,
我不再等那个原本开朗搞笑,在公众场合沉默的诚毅回来,
他一定在逃脱中找到放开自我的角落,
不公的申诉不断提出,
我和夏彤提早下课,
用身体和谈判坚守着原本的回忆,
坚持是件困难的事情,
突然恢复了惧怕的胆怯,
我想变回对现实逆来顺受的自己,
逃离微不足道的地方。
恩庭睡醒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课后空闲,
我会抽出时间看望这个一睡不醒的少女,
第五天的时候,
她睡醒了,
“水。”
低沉地干咳后,她望向了黑夜覆盖的窗外。
“慢慢喝。”
恩庭接过我的水,咕噜噜地喝起,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血气。
“我睡了多久。”
把病号服整理服帖,伸了个懒腰。
“五天了。”
“感觉睡了好久。”
恩庭笑了笑,把杯子剩下的水喝到见底。
“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我忍不住从喉咙发出了笑声。
“我好像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了自己找到了真诚的朋友。”
“多好。”
“可是我在梦中一直找你,想告诉晓骏同学不用替我费心了,说谢谢的时候,发现逃离的世界没有你。”
“所以你醒来了。”
“我想回到现实里。”
“你这么说,是我害你打碎了美好的梦境。”
“嗯,所以晓骏同学要负起责任,把美梦延续下去。”
恩庭换上了老旧的运动服,不过由于外形变得开朗,整体的感觉不会像以往那般怪异。
“晓骏同学,我想去大街逛逛。”
“你身体状况不好,多多休息,才睡了五天,周围还是和以前一样。”
“怎么会一样,你看远处那花环摆放的商铺,是新开的吧。”
恩庭牵着我的手,来到了旋转着耀眼光芒的商业街,她的眼里,总能发现美好的新事物。
“你觉得我们像朋友吗?”
恩庭在人来人往中柔声询问着。
“不像。”
“我也觉得,现在我们两个像情侣吧。”
让气氛变得害羞的氛围,我们两个静静地走在嬉闹的道路上。
“晓骏同学总是在我牵引下走的,看起来被迫的不情愿,要是约会的话,你会想去哪里。”
“约会?应该是水族馆吧。”
“挺有意思的。”
“不是因为我有趣才想到的,动漫里经常出现这种情节,水族馆、游乐园约会的场景。”
“那我们去看看水族馆吧。”
“今天的恩庭看上去很不一样。”
“剪了新头发的缘故?”
“不,没有剧本,能这么轻松地交谈,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有剧本的喔。”
恩庭重新牵着我的手,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在梦里重复了很多遍,我不是孤单一人,与朋友并肩走着,这梦,依照着剧本的排练,在虚幻中无止境循环着。”
“我以为你睡醒后,会变成一个刮目相待的人,这样看来,还是那个幼稚、中二的傻瓜。”
“嗯,我还是我,依照晓骏同学完美妹妹的模板,我仍是那个不受欢迎的笨蛋。”
“慢慢走吧,不要失望,这里没有水族馆。”
我和恩庭找到了一家卖宠物鱼的店面,虽然没有鲨鱼、海豚等壮观的动物游览,水缸中五颜六色的鱼类还是让人大饱眼福。
“这种是什么鱼,好可爱。”
“普通的金鱼吧。”
“懂得好多。”
“金鱼比较常见。”
我抓了抓头发。
“没有摄像机,把他们拍下来就好了。”
恩庭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想养么,普通的金鱼不贵,下次过来买也行。”
“我想放生它,这么可爱只能在水缸里游玩,多可惜。”
“小型的金鱼放在河里,很大可能会因为环境的不适应死掉。”
“对不起。”
恩庭惋惜地摸着水缸。
“不是一定会死掉,有点几率而已。”
“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它们会忘掉悲伤,永远欢乐的游玩。”
我看到了恩庭的眼睛发红,习惯性地把头低下。
“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
恩庭的泪水从水缸滑落,和深蓝色的水池融为一体。
【长发代表女孩子的幸运,只有结婚大喜或亲人逝去才能理发。】
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人,无法忘记所爱的相思。
“旺财呢,你有好好看它吗?它像鱼一样自由地活着吧。”
“旺财他逃离了一切,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逃走了。”
“好,他一定去寻找朋友了,即使与人相处很困难,即使习惯了独处,但是,谁也无法冲淡朋友的含义,期望在孤独的时候有人陪伴着。”
恩庭抹干了眼泪,傻傻地笑了笑。
“时间晚了,看够就回去吧。”
“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一成不变的城市,我已经看腻了。”
“有一个秘密基地,晓骏同学是不知道的。”
恩庭所说的秘密基地,是一个离商业街大概八百米的小山,清净幽雅的环境,凉爽的山风将城市的酷热消散,低头望向星星点点的建筑,就像把所有烦恼都抛空了般。
“好美。”
我在树林中发出了赞叹。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着底下全是黑暗的窟窿,有了一跃而下的想法,结束生命的话,不顺心的人生就会迎来终结,可是,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到了闪烁着光芒的夜空,层层叠叠的繁星中,滑过神奇的流星,世界随时随地都在改变着,我的人生,也会得到幸运的眷顾。”
“不知道你如何做到令人羡慕的乐观,或许你一直活在梦里,现实残酷得没有奇迹。”
“我在梦里想成为一颗流星,在宇宙的尽头幻化闪光的尘埃,就算稍纵即逝,也要在无尽的黑暗中滑破坚固的阴霾,留下自己的色彩。”
“我和你相反,最不想成为虚无缥缈的流星,它存在就是一种遗忘,遗忘了自己的光芒隐遁在了黑夜里,流星停留的时间短暂而悲凉,用一生在天空中滑落,却忘了自己存在了意义,成为了别人的愿望,成为了记忆中的光影,人的一生,大概也沦落到如此。”
“晓骏,你就在我的身边啊。”
“你总喜欢说些废话。”
“竟然你真真切切的在我身边,那么为什么要忧愁注定遗忘的过去,你现在就在这里,此时此刻,就在这里,我永远不会忘记。”
奇迹般的流星在夜幕里拖着蓝色的磷光滑过,我张开手,伸向远处,仿佛能触摸到了不可能的瞬间。
时间如流星般悄悄消逝,
那晚的恩庭一定是活在梦里,
第二天起来,
她依旧唯唯诺诺地低声下气,
对任何陌生人说话总会吞吞吐吐。
我本来想将恩庭培养成完美的妹妹模板,
以弥补我日夜面对星妍恶劣性格的缺憾,
可恩庭永远学不会他人,
按照她的说辞:“恩庭,永远是恩庭。”
她有时会前来拜访,
有时会前来请教关于朋友的话题,
客房的灯不管有没过夜,
都会习惯地开着。
学联社名存实亡,
我和夏彤的交集越来越少,
无法释放自我,长时间在社交上迎合大众的我被压力弄得喘不过气,
夏彤说,
她要赶在高三前担任学生会会长,
不会再以学习为借口怯懦,
必须要将学联社复兴,改变学校社团腐朽的运行观念。
似乎每个人都像马丁·路德·金,I have a dream,
而我,
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
想逃离这禁锢的一切。
妹妹却说:“去死吧。”
妹妹说得没错,
我的偶像诚毅,
在逃脱了一个月的途中返回了学校,
他依旧白了些头发,脸上带着些胡渣,
每个人都have a dream,
每个人都在时间中发生变化,
诚毅变得不开生活的玩笑,
也不让生活开他玩笑,
期中考试的测验中,
缺席了小半学期的诚毅,竟把他弱项的英语考到了满分。
“你嗑药了吧。”
我拿着他的试卷,惊讶地想把它吃掉。
“感觉班上的成绩有点下滑,林潇老师在的话,满分的绝对不只我一个。”
“你逃去美国进修?这开挂般的分数就像在路边捡到了神奇的戒指。”
“我和林潇老师私奔了。”
这句容量那么大的话语令我呆呆地张开口。
“你不是脱离姐控的诱惑,在不经意的瞬间萌上了妹妹吗?”
“我本想以妹控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始终无法拒绝欺骗自己的心,我想不顾一切和她在一起。”
“你现在还和她在一起吗?”
“分了,林潇老师因为这件事情被学校辞退,而我有了想逃离一切世俗眼光的想法,我在微博和杂志里刊登些搞笑段子赚些人气,可父母的不理解,生活的压力,根本无法逃离一切,无法将责任置身事外。”
“所以……”
“所以为了让崩坏的生活恢复运行,必须有一个人选择无声息地退出,林潇她走了。”
我想起了那个在崩溃的生活里逃走的老爸,虽然慢慢地理解了他的退缩,可我,并不想延续他的人生。
“拯救自我的方法依然是自己逃离的地方,我想成为她最喜欢的样子——优秀学生,在红榜上留下显眼的名字。”
不得不说,诚毅认真告白的样子,仿佛脱胎换骨,真他妈帅气。
和诚毅帅气的告白不同,
有点麻烦的是,恩庭始终没有放弃学会郭臻雪受欢迎的方法,
我仿照动漫里的对话,
将满分格式的告白写在她的Death Note上,
可脱离剧本熟读,
恩庭就花了半个月。
“要不你拿着剧本读吧。”
“认真了那么久,想诚心诚意地试一次。”
向郭臻雪告白的前一晚上,恩庭趴在桌子里,正面描绘着生动的黑白画,我想起自己有些更感人的对白补充,打开她剧本的时候,却发现了中间一段长长的话:“我在画剧本的时候,喜欢考虑所有的情况,正面是HAPPY end ,反面是Bad end,这次我只画上了满意的结局,因为无论结果怎样,恩庭都是幸运的,我和小骏成为了和朋友、和星妍成为了朋友,我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第二天,
恩庭选择了第三节课课间采取行动,
不清楚谁起哄,
大家都凑热闹地探出窗外,
看着两位校园传奇人物的相遇,
我连忙赶下楼,
在人缝中不断接近,
担心会发生些不好的状况。
“我,我……”
恩庭揪着衣服站在原地,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要去楼下打水,有什么事情吗?”
郭臻雪保持着和善的微笑,眼神依旧是戏谑的鄙视。
“等……”
恩庭的嘴角有些抽筋,她尽量想调节自己的节奏和郭臻雪进行交谈,
可能太过紧张,
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加速抽搐。
“下次再聊吧。”
恩庭准备了大半个月的东西,就这么被无视而过,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嘴上含糊地念着话语,
全身开始快速地疯狂抖动。
呀,哈哈哈哈,
就像糗事后有更有趣的事情,有些同学对恩庭感到诧异的害怕,更多人对她夸张的肢体感到搞笑。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我拼命拨开人群,
来到正在抽泣地恩庭旁,
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激动的情绪,
恩庭把脸枕在我的怀里,
被误认为怪物的抽搐,慢慢恢复平静。
周围的人群在起哄后感到没意思的散去,
“你认识我吗?或许你对我没有印象,可你一定知道【厄运】,我知道自己不完美,独自一人的时候,甚至自暴自弃,还好遇到你,一想到你,我就觉得所有的问题都轻而易举,你是我所有不幸中最幸运的邂逅。”
恩庭在我怀里说完熟背的对白后,尴尬地抬起了滑满泪痕的脸蛋。
“这段告白,你跟我说干嘛。”
“就算说了出来,也很搞笑吧,我现在的心抽搐得好痛,你有什么安慰的方法吗?”
“你是我的伊卡洛斯、Saber、夜刀神十香。”
“仅仅是这样吗?”
“你是我的波多野结衣、早乙女露依。”
听到蹩脚的安慰,恩庭扑哧地笑了出来。
最后,还是落到了最不完美的结局,
但是,完美或不完美,
人生依旧继续,
即使无能为力,也会迈出微不足道的步伐。
——故事终了,
青春未完。